尕豆妹所说的“白爷爷,就住在南岸的一个小村落里,叶昭将花姬和苇月伊织送回保安城后,便由尕豆妹带路来到了这小村。
实则木桥距离保安城只有几里的路程,若不然前朝也不会在此筑城。只是叶昭初始北行,转而向南,是以才显得远了。
“白爷爷”所在的村落很明显是回人部族,村中那阿拉伯风格浓郁的圆顶清真寺,离得老远便可以见到。
现今循化一带的村子许多并没有正规的名称,“白爷爷”所在的村子通常被称为河南。
听尕豆妹说,河南村的回回们并没有参与到回汉仇杀,“哈帅”进陕后,也曾经有汉人武装想过河去屠河南一带的回人,但被驻扎在保安城的步兵营劝阻。
实际上,参与到回汉仇杀的大部分都是被撒拉回称为“汉回”的回人,现今之世,民族之分实在薄弱,远不似后世泾渭分明,据说中山先生立国时要区分满汉,中正便说是自找麻烦,认为天下只有一个中华民族,乃是各和宗族的融合,在其《中华民族的成长和发展》中也有阐述。
当然,民族差异严不是用一个中华民族就可以来笼统概括的,叶昭时刻都在思索着新朝的民族政策,但绝不会在未来的户籍身龘份证等身份档案证明文件上,非要加上是某某民族,这是毋庸置疑的。
哈里奇和神保进入陕甘,一个被当地雀跃的汉人尊为“哈帅……”一个被尊为“保帅……”但与当年的左宗棠的“左爷”显然还有差距,概因皇家陆军更突出皇室之威,是以在陕甘汉人中,“圣德爷”简直就是再世神佛,是所有汉人的救星和恩人,威望之隆,古今罕见。
叶昭不在意皇室声望,叶昭在意的是如何令中垩国成为所有民族的中国,这其中,拉拢、阴谋、血腥等等手段必不可少,就算卑劣,却也是为了后世长治久安,只是,切入点又在何处?
清真寺前,叶昭默默点起了一颗烟。
今天周五聚礼日,是穆斯林晌礼后听阿自讲经的日子,清真寺的门敞开,可以见到里面小白圆帽组成的海洋。
“白爷爷”同时也是这座清真寺的阿旬,当穆斯林的白帽海洋安静而从容的自清真寺里走出,叶昭慢慢掐灭了烟蒂,看着穆斯林们脸上满足的神色,就好似刚刚真的沐浴在安拉的荣光中,叶昭心里,莫名有些震撼,宗教,有时候对人的心灵造成的影响,远远非任何事物能比拟。
这座清真寺很大,也看得出来,许多穆斯林并不是本村人,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白色圆帽攒动组成的海洋化作支流,向四方散去。
“白爷爷”得了尕豆妹报信,满脸和善的将叶昭请到了他家里做客:
颇具穆斯林风格的房屋,长方形,直棱直角,泥墙方顶,灰扑扑的颜色,令叶昭宛如走进了游戏里的中世纪阿拉伯世界。
“白爷爷”是一位老人,但很难从面貌上看出年纪,头戴白色圆顶帽,身穿宽大的白袍子,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眉,眼中全是慈和,亦或者,是伪装出来的善意,作为怀疑论者,叶昭从来不会将人想的太过友好:
家里人送上盖碗茶后,白爷爷就叹息一声,说道:“旅帅大人,您是为我的孙女而来吧?愿安拉饶恕这个鲁莽而可怜的女孩儿。等迷路的女孩儿回到家乡,我会亲自捆缚她前往大人的营帐赎罪。”
叶昭不禁诧异的看了尕豆妹一眼,不知道白阿冉的剁女又是哪个?
尕豆妹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没想到白爷爷会错了意,主动提到“巴燕戎格的雪莲花……”,也就是白爷爷的剁女阿法芙,阿法芙意为“贞洁”,所以阿法芙的汉文名字就叫做白玉贞。
阿法芙和父亲早就迁徙到了巴燕戎格一带,十二营回乱起事,阿法芙追随父亲率部族起而响应,但其部却是回、汉皆有,打出的旗号则是反清,攻打州县,自立国号,与其它回暴也多次发生冲突。
其时陕甘一地,前朝苛捐杂税数不胜数,完全可称得上暴政,民不聊生,局势无比混乱,回汉之间的矛盾,官民之间的矛盾,宗教之间的冲突,部落之间的仇杀,各和尖锐对立比比皆是,其混沌局面很难一言概之。
但哈里奇部对各回乱自不会搞什么区别对待,只要是拿刀的回回,那定然是屠杀清洗,许多回人村庄,被血腥屠杀的比比皆是,至于民团、汉人武装杀死的回人,那就更不可计数。
阿法芙父亲的武装,同样被一枝步兵团包围,几乎被屠杀殆尽,阿法笑的父亲虽然脱逃,但眼见手足兄弟血流成河,自此一病不起,听闻半身瘫痪,被送来了河南村养病。
当然,这些尕豆妹只是听闻,并不知道白大叔是不是真的被藏匿在了河南村。但现在阿法芙父亲的残部由阿法芙统领却是真有其事。
在阿法芙率领下,残部与各地汉人武装缠斗,其部虽然只有百余人逃出生天,但皆是骑士,来去如风,倒也颇令汉人武装头疼,是巴燕戎格一地仅存的几支回人武装之一。因为其在巴燕戎格一带汉人心目中声望颇高,遇到官兵民团来剩,自有人通风报信,是以阿法芙和其残部才能在巴燕戎格一带藏匿生存。
现今陕甘一带,回暴已经渐渐平息,残余回人,要么被令迁徙至内地,要么就是在屠刀威慑下瑟瑟发求,十二营回逆及各地响应回逆,几十万人几乎被杀个干净,加之被报复屠杀的,只怕死亡不下百万,整个陕甘,人口结构自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有组织的十二营回逆中,只有万余人逃去了新疆,哈里奇屯兵肃州,蓄势待发。
见叶昭并不清楚阿法芙和她父亲的事儿,白爷爷却不讳言,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又叹息道:“阿法芙被乌云蒙蔽了她的眼睛,可恰的孩子,希望她能迷途知返。”
叶昭微微点头,不做置评,说是反抗前朝暴政,可在现今回汉仇杀的大环境中,谁又能担保其部刀下没有冤死的亡灵?何况新朝立,反抗武装必然要被清剩。
品口茶,心里叹口气,不知道这场注定会被记载入历史的血腥杀戮会被后世如何评说,功过是非,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历史阶段,都会有不同的注解。
哈里奇,或许会在后世历史上被称为“屠夫”……现今他的作为也确实是屠夫,但叶昭却是完全默认了他的作法,很多事,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
白阿旬温和一笑,说道:“昨晚安拉为我呈现了奇妙的昭示,预言安拉的信徒,将会迎来温暖的舂天,既然大人不是为阿法笑而来,那定然是安拉的使者,为我们指明春天之路的使者。”
叶昭要平定西北,对于回教自然深入作了了解,却不想这位白老先生一言一行,实则都在背离逊尼派教义,比如先知,就算是这一带穆斯林心悦诚服的私下称呼,他自己便不该任由这和说法蔓延。
使者,就更加夸张了,要知道安拉的使者,在伊斯兰教义中,比先知的地位更高,传说安拉派下了一万多名先知,使者却均有经文记载。
要说自己这个异教徒、卡菲勒(非穆斯林)都成为了安拉的使者,就更令人感觉怪怪的,这不是随口的赞誉,涉及到真主安拉,穆斯林说话时每个词都轻忽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