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些对王烈有深深成见的人,或者实在别有用心之徒,其他人都被王烈的讲解吸引住。
加上这未央宫整个大殿的回音效果设计的十分巧妙,王烈就算是在大殿深处讲,但就算站在大殿门口处以及四周每个角落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一时间,朝堂上除了呼吸声和清咳声,就只剩下王烈的讲解声。
王烈越讲越投入,最后却站了起来,在群臣中来回走动着,虽然这样,但王烈的语气却并不ji烈,甚至很平缓。可是那汉家儿女不畏牺牲,抵抗石勒的真实故事却如ji昂的鼓点一般,不断击打在众人心上。
“……那一日,直杀的是尸山血海,死伤无数,烈自然奋发搏命,但手下军士却也是悍不畏死,正是因为有他们,我大晋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司马邺有些不解道:“爱卿,若说你英勇无敌,我却相信,因为都说你连那是石勒手下第一猛将支雄都能战败,可是你说我大晋军队取得胜利是那些军士,这就有些夸张了吧?”
王烈深深了司马邺一样,却知道这并非是司马邺有意侮辱那些军士,而是身在高位,又几乎不出宫门的他,根本接触不到底层之辈。
而朝堂上的这些大臣,又有几个能瞧得起寒门或者贱籍出身的小卒呢?
但今日司马邺既然问起,王烈就必须为自己这些袍泽兄弟正名。
因此,王烈却慨然道:“都说千军易得,猛将难求,可是若只有猛将,就算是天神下凡,能杀得了多少敌人,一千、两千,还是一万?而敌人动辄十余万大军,臣就算霸王再世也不能敌。反而是那些似不起眼的小卒,一个人也许不算什么,臣可以轻松取胜,可是一旦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而且人人都不畏死,那么就是一股超越了臣的力量。”
司马邺闻言,犹疑道:“可是,我总觉得我大晋士兵有时候很怕死,胡崧将军,你手下的中军怕死么?”
胡崧闻言,脸现尴尬,又不能明着说谎,只好说:“人皆畏死,此乃常情,望陛下明察。”
司马邺闻言,再次转向王烈:“所以,王将军,你手下士兵是如何做到不怕死的?”
王烈笑着摇摇头:“陛下,我刚才说了,他们是不畏死,并不是不怕死。他们也害怕死亡,可他们可以为了身边兄弟,为了我大晋,不畏惧死亡,去勇敢面对
如我麾下,有一个出身渔阳郡的小卒韩云,他本是个胆怯之人,之前数次战斗都躲在最后,生怕被敌人杀死。可是在这次与石勒的战斗中,他被我手下另一个兄弟孙安所救,孙安就告诉他‘我们都怕死,但为了兄弟,我们不畏死,用自己的命换兄弟的命,你的兄弟也才能用他的命来保护你’”
王烈说这些话时,却是死死盯着司马邺,眼中始终给这位少年天子传递一个信息:“不管你是不是天子,我都永远当你是我兄弟,我会为你牺牲”
司马邺何等聪慧,读懂了王烈的意思,却是ji动的眼睛发红,似乎就要落下眼泪:“男儿正应为兄弟牺牲,王将军说的对”
王烈点点头,继续道:“所以从那次后,这韩云依然怕死,但却为了兄弟悍不畏死,数次为袍泽挡箭,而他们的行为也不断ji励着臣。
在臣与支雄一战中,其实臣的武功未必比支雄的高,而且臣当时已经力竭,手执大枪之时也想过放弃,但臣不能放弃因为我倒下没什么,但我一旦倒下或者放弃后退,韩云他们这些与我一次冲出城的兄弟,就会被数万敌军反围困住,而这些兄弟都会凶多吉少,甚至身后数十万幽州军民也会成为那胡狗的奴隶。
所以当时臣忍着伤痛,杀向敌人,敌人也是人,不是什么不畏死的神明,而且他们又没有我大晋士兵这边心齐,他们是侵略者,是不义之师,我们却是保家卫国的正义之师。敌人就这样被我们大晋军队这种气势彻底吓倒,兵败如山倒……后来,那石勒知道了襄国城为臣的参军谢艾所破,更是再无斗志,全军仓惶而去,至此臣才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可是,为了这场战斗,臣的兄弟、袍泽,还有北地的汉民却是死伤无数,很多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就成为了幽州荒野中的一杯枯骨。
因此,臣宁可没有这功劳,只愿换回他们的xing命,让他们与我一同为陛下,永远――固守北地。”
王烈说道这里,却是心生感怀。
自己今日能有机会坐在大晋中枢的大殿内,为满朝文武讲述过去的战斗,享受至尊垂青的荣耀;可是这又是多少袍泽、兄弟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机会呢?
一想到那些不屈的眼神,至死没有屈服的兄弟,王烈的心中就有一种撕痛的感觉。
多少男儿,再也不到今日的朝阳,就算是yin霾深厚,只要能与他们一起斩剑除魔,还汉家一片朗朗乾坤,才是王烈最想到的。
司马邺和满朝文武听完这些,却是默然无语,片刻,司马邺却道:“王将军,你,还有你手下那些有名的、无名的士兵,才是对我大晋有功的肱骨之臣,你们想要什么封赏,朕给你们”
王烈却摇摇头,沉声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陛下,臣不敢要封赏,只求能在回到幽州后,招募天下英杰,匡扶中原,等dang尽胡虏之时,为陛下、为大晋永守边疆”
满堂众臣闻言,皆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