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被连推带搡赶致路旁,大队人马穿过死亡的城市,继续前行。直到离城二里多远了,偶尔有人回头,却发现老者依旧带领流民们站在路边上,望着大伙的背影频频作揖。
“他倒是个难得的实在人!”段清心里憋了一肚子感慨,追到程名振身边,低声赞叹。
“他一个黄土埋了半截脖颈的人,如果不实在,能让这么多人听他的么?”程名振长吸了口气,小声回应。
刚才他一直想着此事。沿途处处都是白骨,唯独荒废的洺水县城内还有千把流民聚集。互相扶持着挣扎求生。这恐怕与老者的为人处事方式有着极大关系。就好比行军打仗,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带头者就是追随者的大旗,旗帜越干净,凝聚力也就越强。老者受了自己这个过路土匪的一点恩惠,还时刻想着报答。其余百姓为他做任何事,想必他亦会有所回报。跟在这样一个持身严正,知恩图报的人身后,那些流民们自己也感到放心。
“倒也是!”段清想了想,很快便明白了程名振的话中之意。他也是馆陶县的衙役出身,心里明白一个为政者的品行如何,对下面的影响到底有多大。道德这东西,说起来虚无缥缈,事实上却有着股无声的威力。一个廉洁自持的官员,即便不做什么事情,其治下亦会是一片祥和。而一个道德败坏的家伙做了官,百姓们就倒了大霉。非但他本人要刮地三尺,就连其麾下那些小吏、衙役,也是上行下效,雁过拔毛。很快就会将地方糟蹋得不成样子。
“忠厚老实又怎么样?这世道,好人没好报,祸害活万年!千十号人不偷不抢,他们靠什么活下去啊?”张瑾不认为那些流民跟在老者身后能落得什么好结果,缺衣少食,又没胆子向自己这样铤而走险,早晚都是饿死的货。
提到如何在困境中生存,周围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几名近卫撇了撇嘴,七嘴八舌地反驳,“您放心,只要没人做贱他们,他们肯定不会把自己给饿死。眼下可以吃榆树钱儿,苦麻子,车轱辘菜。过几天,山丁子、蘑菇、黄花也下来了。如果手脚麻利,还可以捡晚上去抓长腿白子、大眼贼、野兔子什么的,补充点肉食。只要能熬到秋天,地里的庄稼便能收上一茬。不但够吃,说不定还能留下明年的种子!”(注1)
“要是挖了耗子洞,也能挖出些野谷子来!”
“要是我,就结网捞鱼。附近都没人了,河里的鱼肯定又多又肥。一部分自己吃,一部分晒干了过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