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你死了,朝廷会给你的家人抚恤,饿不着她们!”芮琦血红着眼吼道。那老兵含泪吼道:“将军,你骗人去吧,八个月都没发军饷了,我的老婆孩子还领得到抚恤?你们说了多少次过几天就发军饷,过几天就发军饷,那一次兑现过?你如果把军饷补来,让我带回去交给老婆孩子养家糊口,孙子不上战场和乱贼拼命!”
“本官已经说过,等打完了这仗,一定把欠你们的军饷补上。”杨作楫过来抢着说道:“打完仗了,你们如果还拿不到军饷,你们就去把我的巡抚衙门拆了卖钱!还有,我们头上的陕西军队还不是两个月没领到军饷了,他们怎么就能打?”但不管怎么解释,那名已经对朝廷信用彻底失望的老兵却说什么都不肯相信,最后芮琦无奈,只得狠心一刀砍断那老兵的脖子,咆哮道:“再有畏战怕死者,都是这个下场!都给老子上城墙去,杀乱贼!”
轻粮少饷的河南军队还在城墙下与督战队僵持的时候,城墙上的血战却已经打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急于夺下潼关咽喉的乱贼投入了超过两万的攻城兵力——天启八年的陕西赤旱,又为乱贼提供难以想象的兵力补充,立誓要夺下这座紧扼入关咽喉的要塞。而战斗力相对强悍的陕西军队则利用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死死守住了关墙箭垛,抛头颅洒热血与乱贼在城墙上展开逐尺逐寸的争夺,刀砍断了用枪捅,枪捅断了用石头砸,用木棍敲,用拳头打,用牙齿咬!三年来与乱贼血战成百上千场,从天启六年就投入剿贼战场的延绥军队与乱贼早已结下了数之不尽的深仇大恨,再加上很清楚潼关一破城中兵丁肯定无一活命,所以陕西军队的血性倒是十足,兵力虽少,却也死死挡住了乱贼的冲锋脚步。
“泼火油!丢火把!”随着天色渐黑,眼看着乱贼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倒在血泊中的自军弟兄也越来越多,万般无奈之下,已经亲自领着亲兵冲上最前线的张应昌只得下令泼洒火油,最后的几十桶桐油泼洒下去,数以百计的火把也扔了下去,关墙下很快便升起熊熊烈火,被烧得吱吱冒油的尸体散发出恶臭高热,散发出漆黑浓烟,乱贼士兵不敢上前,只能潮水一般的退却向后,战事也暂时陷入平静。乘着这宝贵的战斗空隙,杨作楫和鲍奇谟等河南文武官员也赶紧驱使军队搬运守城物资上城,为主力腾出手来稍事休息,准备迎接新的一轮血战。
“张将军,辛苦了。”杨作楫一边指挥着老弱士兵给陕西军队送水送粮,一边领着亲随寻到张应昌,亲自将一葫芦清水和一块黑糊糊的馒头递给正坐在台阶上大口大口喘气的张应昌,感激的说道:“快喝点水和吃点东西吧,这次要不是你们,本官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累得已经手脚都在抽筋的张应昌没力气回答杨作楫的话,只是颤抖着接过葫芦,端到嘴边咕噜咕噜直往嘴里灌,直到把满满一葫芦的水喝光,张应昌才恢复些力气,抢过硬邦邦的黑馒头一边啃着,一边含糊的问道:“火油还有多少?去蒲州求援的信使,有消息没有?”
“火油已经全部用完了。”杨作楫垂头丧气到答道:“蒲州那边也有消息了,但是陕西平阳府张惟世的军队还没抵达蒲州,蒲州城里只有一千多地方军队,自保都不足,实在没办法给我们派出援军。”说罢,杨作楫又胆怯的看一眼张应昌,小声问道:“张将军,孙阁老给潼关派来的援军,真的只有这三千人吗?”
“至少我出发时知道的,只有我这支军队。”张应昌放下啃完大半的馒头,也是有些低落的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也只有我这支军队了,因为如果孙阁老另外派得有援军给我们,早就应该露面了。现在就算还有援军从西面赶来,也会被乱贼挡住,进不了潼关了。”
“那看来我们真的是孤立无援了。”杨作楫忍不住哭出声来,哽咽说道:“杨将军,本官真是对不起你,六千河南军队都帮不上你什么忙就算了,就连一碗白米饭,都拿不出来让你们吃饱,只能让你们吃些搀了米糠谷壳的黑馒头。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河南的百姓啊……。”
“算了,杨抚台,这不怪你。”张应昌无力的摆摆手,也是自我检讨道:“我知道,这些年张抚台你为了支援陕西战场,把河南的官仓都彻底掏空了,实在拿不出来了。唉,也怪我们陕西军队无能,丢了西安粮仓,否则的话,我们本来可以带着一点粮食过来帮你们守关的,也用不着象现在这样,逼着你从河南的弟兄嘴里掏口粮分给我们。”说到这,张应昌又摇摇头,叹气道:“我还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为了让我的弟兄能够吃饱,河南的弟兄们这些天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张将军,我还有一个坏消息告诉你。”杨作楫眼泪滚滚而落,落泪道:“你们手里这个馒头,也是最后的一顿馒头了,城里的粮草已经全部用光了。到了明天早上,你们就只能饿着肚子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