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将那两封文书搁在案几上,又轻轻敲了两下:“我不明白。”
崔湜垂手立在那里,重复道:“您很强大。”
他抬起头来望着太平,眼中隐隐透着几分桀骜和不甘:“我崇尚强者,亦仰慕强者。公主以一己之身来往于西域和波斯,立下不世的功劳;又轻易便化解了薛延陀部的纷争,食邑三千,位同王侯。在这个世上,没有谁比您更强大,也没有谁比您更适合让我去追随。”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依然坚定且郑重:“请让我,追随您。”
太平赫然怔住。
她望了崔湜许久,才缓缓摇头,说道:“你眼下,不过是个孩子。”
“我不是!”崔湜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额上隐约有青筋暴起,“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谁将我当成孩子看。阿耶说要磨砺我的心志,便直接将门荫的名额送走,说是要断绝我的后路;祖父说我是长子,理当作为弟弟们的表率,每日……每日……”
他声音里微带了几分颤抖,眼眶也不知不觉变得微红。
太平微有些愣怔,又执起那两封书信,从头到尾重新看了一遍。那两封信果然一字不差,字迹和措辞都相当稚嫩,却字字句句都在充作大人。她皱眉想了一会儿,慢慢回忆起崔湜上一世同她说过的话,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上一世,崔湜追随她时,就已经是进士及第之后的事情了。
那时他从未同她说过这些,也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
眼下的崔湜,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我不甘心!我会变得强大,也会做得比他们所认为的更好!然后,然后我会同他们说,我所依仗的从来都不是博陵二字,我所依仗的不过是我自己!”他上前两步,侧跪在太平身前,低低地垂下头去,声音里带了几分呜咽:“请让我,追随您。”
他对她行了跪礼。
这世上除了大朝时觐见君王,除了祭拜先祖宗庙之外,几乎不会有人再行跪礼。
“你等等!”太平急急扶起他,却因为动到伤处,忍不住皱眉嘶了一声。崔湜一动不动地跪在她身侧,推开她的手,有些漠然地说道:“我既已下了决心,就断然不会再回头。公主若是不允,我便在这里跪上一日一夜,三日三夜,十日十夜……”
“……你够了!”太平额头上青筋直跳。
崔湜抬头望着她,幽幽地说道:“公主若是嫌烦,不妨早些应下为好。”
太平用手指着他,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她才慢慢收拢好那两封文书,冷声说道:“我要见见你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