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惊雷般的鼓点在大明宫中回荡,悠远苍茫的丝弦之声远远传开,熠熠的明烛映照下,整座长安城如同笼罩在灼灼烈日光芒之中,刺得人睁不开眼。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高宗拍了拍裴行俭的肩,举杯饮尽琥珀色的酒液,缓声说道:“为臣子者,当辅佐君王,约束胥吏,教化万民;为将士者,当开疆拓土,守我大唐万里河山。裴行俭数十年平漠北、安西域,数战数捷,战功赫赫,令西域诸国不敢再犯我大唐天威,当为尔等一世之楷模。”
殿中的朝臣们都站起身来,长揖到地:“臣等谨遵圣人教诲。”
隆隆的战鼓声愈发密集起来,伴随着如水流泻的箜篌曲,将秦王破阵舞推到了巅峰。金戈交撞的声音和磅礴的祝酒词交织在一处,震得人心神激荡。司乐站起身来,冲乐阵中领步的舞者微微颔首。
舞者会意,手持寒光闪闪的金戈,在地上重重一顿。
“开疆拓土,守我河山!”
雁柱箜篌轰然一声脆响,流泻出铮铮的刀兵交撞之声;琵琶和战鼓的乐声愈发急切,如同雨点一般撞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上。数十位兵士整整齐齐地列阵,和着乐声,将高宗方才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地重复出来:
“为将士者,当开疆拓土,守我大唐万里河山!”
仪凤四年,突厥来犯,裴行俭奉旨西行御敌。
那一年长安月下,万户捣衣;那一年唐军西出玉门关,直指大漠;那一年唐军长河饮马,在万里的风沙中,给了突厥一次迎头痛击。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马革裹尸,长.枪独守,一世忠魂。
没有人记得那些儿郎们的名字,也没有人记得那些被埋在异乡的枯骨。悠悠羌笛声中归雁哀鸣,未亡人枯守着漫漫长夜和未捣的寒衣。金戈声与厮杀声渐行渐远,大漠的风沙渐渐平息,那片用鲜血守护的土地上,插满了写着唐字的旌旗。
只希望那片土地,能够长久地安宁下去。
满殿的朝臣们都举起了金樽,在隆隆的战鼓声中,向高宗再拜稽首,遥遥致意:
“臣等定当鞠躬尽瘁,辅帝君,安万民,不负圣眷隆宠。”
数百人的声音一齐回荡在大殿之中,透过高高的宫墙,盘桓在长安城的夜空上,久久不散。
隆隆的战鼓声渐渐歇了下去,箜篌和琵琶的乐声也渐渐变得和缓。秦王破阵一曲既毕,殿中又舞起了霓裳羽衣。高宗坐在御座上,遥望着灯火通明的长安城,缓缓点头微笑。他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侍医们都说,大约是药中添了一味瑶草的缘故。
武后转过头,提醒高宗:“圣人当敬亡故的将士们一杯。”
高宗点头称是,又举起添满的金樽,朝地上缓缓泼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