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丽娅大声嘲笑图拉克的无能。她威胁着要把摩缇葵拉做成体型巨大而怪异的碎骨骷髅,要把利亚和安妮塔转化成吸血鬼的宠姬,要把其他人扒皮削肉赐给巫妖当作血傀儡的原料。图拉克的脑子充斥着刺耳的尖笑声,令他几乎无法维持连续的思考。他的理智告诉他亡灵祭司绝不可能出现在海上,但他的视觉、听觉、嗅觉,甚至空气在肌肤上造成的冰冷触感,都在警告威胁的到来。
擅长射击的埃林最后一个走出来,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击发蓄势已久的短弩。钢矢笔直穿透迪丽娅的身躯,丝毫不受阻拦地钉到了神殿的柱子上,发出‘笃’的一下声音。这位前巡林官顿时傻了眼,手上连装填弹药的力气都没有了,抱着脑袋就要向外跑。却在地上绊了一跤,异常狼狈地摔了个嘴啃地。爬起身,他苦着脸噗噗地吐泥。
泥?图拉克猛拉住埃林的后衣襟。“你看到些什么?”他的眼中突然有了一丝别样的光芒。
埃林惨叫道:“野猪,好大一只野猪。别拉着我,它快要追上我了。”刚说完,他的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图拉克放开埃林,转过头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神殿、祭坛和令人恐惧的亡灵祭司。对峙了一会儿,他尝试着向前走了一步。迪丽娅越发激烈地发出诅咒。她的双眼闪着寒光,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召来成百上千的食尸鬼,将图拉克不大的身躯撕扯成一片片碎肉。
“要来就来吧!”图拉克耸了耸肩。他又踏了一步。
迪丽娅的手中出现一把祭司用的匕首,锋利的刀尖冒着热气的鲜血缓缓滴下。
“这也太假了罢。你从哪里找来的那个祭品?”
祭坛上突兀地出现的女性牺牲者,面容有点像是维尼尔斯玛茹,也有点像是克睿莎。然而她的体态特征,则更贴近较为成熟的安妮塔或是杰萝娜。这样的绮梦,图拉克早就习以为常了。
站在迪丽娅的面前,图拉克有些兴奋地看着亡灵祭司气得扭曲了的面孔。他探出手去,毅然伸向紧勒的衣袍下挺立的胸部。刚才还趾高气扬的亡灵祭司,像是水泡般倏地消失了。宽阔而华丽的神殿,也在瞬间轰然瓦解。掉落到地面的残骸如雪花般消逝,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利亚和安妮塔的身子一颤,几乎同时惊醒。她们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注视着站在船舱中央的图拉克。
图拉克微笑着问利亚:“你又看到了什么?”
“我做了个梦。”利亚犹疑地说。“我梦到那只追杀过我们的蝎尾狮。不过这次不是‘幻弧’救了我,而是.......。”她刚才所见的,是全身银甲的图拉克骑着骏马,用长矛戳穿了蝎尾狮的喉咙。但要让她承认在一瞬间把图拉克当成自己一向视为梦中情人的‘纯银骑士’克拉夫(clalve)而敬仰,却是委实说不出口的一件事。
图拉克询问的目光转向安妮塔。
安妮塔目光迷离地回答;“我仿佛是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第一次独自穿越帕斯米尔沙漠的时候。一只巨大的沙怪袭击了整支商队,只因为吃饱了骆驼和人的血肉而放过簌簌发抖的幸存者。只是这一次,它变的垂涎三尺了......。”她甩了甩头,似乎是想甩去脑海中残留的恐惧。“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假的。不过,王子殿下,你是怎么发现的?”
“真是非常侥幸!”图拉克舒了口气。“我不知道对我们施了法术的是谁,但他无疑选择了我们所经历过的最危险的场景。利亚和我都是去年的事,而你和埃林则是很久以前的。相形之下,我在西丝娅的神殿遭遇亡灵祭司与现在间隔时间更短,印象也更清晰。所以一开始我就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埃林,你被投射的影像是你幼年时候的罢?”
不声不响地早就站起身的巡林官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
图拉克安慰道:“也幸亏如此。你本能地记起当时的反应——射失,逃走,面朝下摔了一跤。我首先想到地板很平坦,没有能绊倒你的东西。其次,船上怎么可能有泥,塞了你一嘴呢?这位不怀好意的船主显然做得太逼真了,以至于让我无意中找到了破绽。看穿了这一点,其它的就没什么值得我自夸了。”
“即便如此,你的表现也足以证明你的逻辑能力和意志坚定性,某种程度上超过我们几个的。”安妮塔难得地夸奖道。“估计其他几路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希望他们能尽快摆脱出来罢。”她忽然想起摩缇葵拉迄今为止一句话都没说。
注意到安妮塔关切的目光,摩缇葵拉笑了笑。“我没事。”
图拉克道:“你的状态特别奇怪,既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似乎......仅仅是有些诧异。我本以为你会是最先清醒过来的一个呢?”
“没什么,不过是些陈年旧事罢了。”
安妮塔不放心,又多问了几句。摩缇葵拉只说:“鬼船之主挑了我最不愿意回忆的东西。”然后就再不愿意多说。
此时,远处传来呼唤‘帕萨’和‘多尔夫’名字的叫声。看来其他的成员也都撞见了什么东西。利亚问图拉克:“我们应该按照原计划去帮助他们吗?”
图拉克无法决定。安妮塔代他回答道:“先别去管他们,我们几个去了也帮不上多少忙。由声音判断,我们是走得最远的一队了。与其折返回去,路上还有可能中了亡灵的另一组陷阱,不如再往前走一点,看看耍了我们一把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说着,她领头向里走去。
不管刚才看到的幻象是什么,图拉克他们所经过的其实不过是走道尽头的一个稍大的门廊。继续向前是一扇乌木的拱门,上面有点乏味地雕饰着枯骨和骷髅的图案。几个人不受阻拦地通过拱门,进入鬼船宽阔的后舱。
黑色的蜡烛燃烧着淡紫色的火焰,将室内映照得影影绰绰的。与船内其他地方的装饰不同,这里显得优雅而舒适,完全一幅休憩享乐的风格。然而就之前遇到的险境而言,尤其令人无法相信。图拉克和安妮塔他们总怀疑着黑暗中会冒出些什么恐怖的东西,把这些人吓得连心脏都会从喉咙口跳出来似的。
“就这样了?”末了,安妮塔有些沮丧的说。
什么都没发生。里面连一具骷髅都没有,只有夸张的雕塑、怪异的家具,以及淡淡的薰香味道。而且出人意料地干净,与帝国用来形容亡灵族的任何腐臭、糜烂的字眼毫无关系。最中央的地板上立了一个大理石的托架,上面放了一只外形厚重的木箱。
图拉克尚未决定是否要打开那个箱子,安妮塔已是不耐烦地走了过去。当然,她没有直接用手拉起箱盖,而是向摩缇葵拉借了把匕首,先轻轻挑了一下。箱子没有上锁,被挑起后再次落下时发出‘咔’的一声闷响。安妮塔索性壮着胆子用力撬起,随即迅速向后跳出两、三米。她小心翼翼探头向箱子里看去,同时做好了随时后撤的准备。
箱子有一团暗红色的东西,还以稳定的频率有力地跳动着。安妮塔手里的匕首‘铛’地掉在了地上,双手紧掩住嘴巴才止住呕吐的反应——那团肉呼呼的竟然是一颗心脏,被活生生挖出胸腔后依旧保持机械的运动。
“这算什么!威胁吗?”利亚铁青着脸问。“意思是我们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随着心脏的搏动,一个干涩的声音回答道:“如果这样都能吓倒你们,之前我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五个人谁都没有找到发声源,就仿佛那个声音来自船舱的每个角落似的。
“别找了,我就在箱子里。”
图拉克畏缩着走近箱子,对里面的心脏说:“你就是鬼船的船长?”
“鬼船?你们给这艘航海与炼金术相结合的杰作起了这么个名字?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安妮塔找回落在地上的匕首,警惕地看着箱子里的心脏。“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