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间卧室里蜡烛
发出冷漠的黄光……
煤油灯的黄色光晕
(第288页)
我倾听着那轻微的窸窣声。
你为什么离去?
我实在不懂……(286页)
……我看见海关上那面褪色的旗帜
和笼罩着整个城市的黄色雾气。
我的心不由得抽紧感到一阵阵窒息……
(第249页)
…因了你那谜一般的爱,
我像被刺痛了似地喊叫,
我变得面色枯黄、浑身瘫软吃力地拖动双脚……(第105页)
我们还可以举出另一个例子,在这里黄色已经完全是—种“可怕的”颜色了。
很少有哪位作家能像果戈理那样对色彩有如此敏锐的感受。
很少有哪位晚近的作家能像安德烈·别雷那样对果戈理有如此敏锐的感受。
别雷在他那本论果戈理的极其详尽的专著《果戈理的技巧》中,对果戈理在整个创作生涯中色彩运用的变化做过细致的分析。结果怎样呢?从充满乐观气息的《狄康卡近乡夜话》
和《塔拉斯布尔巴》到《死魂灵》第二部的不祥结局这漫长过程中,恰好是黄色占的百分比有着最大幅度的跃引。
前一组作品(上述的两部)中,黄色占的百分比平均只为3 5%。
第二组作品(中篇小说和喜剧作品)中,这个比例上升到8.5%。第:组作品(《死魂灵》第一部)是103%。最后,《死魂灵》第二部中则整整占到了12.8%。与黄色相近的绿色分别为:8.6%,7.7%.9.6%,21 .6%。最终,这两种颜色加在一起竟占到了全部色调的三分之一以上!
另一方面,这里还可以包括“金色”占的12.8%。因为,正如别雷正确指出的:
……第二部中的金色不是器皿上、盔甲上、服饰上的黄金,而是代表东正教力量的教堂十字架上的黄金;“金色的”声音在这里是与哥萨克战功的“红色的”声音相对立的;红色的减退,黄色和绿色的增多,拉开了(《死魂灵》)第二部与《近女夜话》的距离……(第158页)我们还可以回想一下另一个描写悲惨晚景的作品——伦勃朗六十五岁时的自画像,那里也正是以黄色色调占居了主要地位,那么,这个黄色色调的“不祥”色彩就显得埏为可怕。
为了避免剧人说我主观偏颇,我在这里不勇自己的话来描述这幅画的用色,而是请看艾伦在其论美学与心理学关系的论文中对此是怎么描述的:
……画中的色彩是晦暗低沉的,中间部分最为明亮,那是一些土绿色和黄灰色的组合,并夹有一些淡褐色;四周几乎完全是黑色……这个包括土绿色和淡褐色的黄色色阶由于画面底部色调的衬托而更显得突出:
……只是在底部可以看到一些发红的色调,但也是极其含蓄的,不过由于色彩厚实、色度较浓,而对整个其余部分构成明显的对比……在这里不能不提到,劳顿和柯尔达的影片《伦勃朗传》
里老年伦勃朗的外貌处理有多么拙劣。劳顿的服装和化装无可指摘,但是丝毫也没有抓住与这幅自画像色彩处理特有的那种悲惨色调相符的光的对应!
在这里,也许可以更清楚地看出,黄色特征以及人们附加于它的种种情调,部分地是来自与它在光谱上相邻的绿色。
而绿色既是与生命的特征紧密相连的—一绿芽、绿叶、绿茵,同时也是与死亡和凋萎的特征密不可分的——绿霉、绿苔、死人的面色。例子不胜枚举,但是已经举出的这些就足以使我们产生这样的疑问:是否在黄色本身的性质中就真的有着某种不祥和凶兆呢?是否有着比约定俗成的象征意味和这类习惯的或偶然的联想更深刻的底蕴呢?
要想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最好是看看某种颜色的象征意义产生的历史,听听人们对这个问题有些什么说法。在弗雷德里克,波塔尔的一本极为详尽的著作中可以读到有关这个问题的论述,这就是他作于1837年,而在1 938年又重印再版的《古代、中世纪和现代的象征色彩》一书。
请看这位精通此问题的真正行家对我们感兴趣的黄色的“象征意义”,尤其是对与黄色相关的背叛、变节、罪恶等观念的来源,是怎么说的。
……基督教的宗教象征以金色和黄色代表灵魂与上帝相通,但同时也代表它的反面,即心灵的背叛。
从宗教方面转用于日常生活,金色和黄色则代表夫妇之爱,但同时也代表它的反面,即违反婚姻关系的通奸。
在古希腊,金苹果是爱与和美的象征,但同时也代表它的反面,即不和与因不和而引发的一切灾祸。
“帕里斯的决断”便是一个很好的例证。阿特兰大的故事也是这样,她从赫斯珀里得斯姐妹的果园里拾到了金苹果,结果在赛跑比赛中输掉,自己也成了奖给得胜者的奖品……(克劳伊泽尔:《古代宗教》,第Ⅱ卷,第660页)这里有一点很能说明这些有关色彩的信仰的渊源的确非常古老,这就是它们被赋予的含义的双重感受。这种现象就是,在文明的早期阶段,同一表征、符号或词语能够同时表示两种完全对立的东西。
在我们现在这个例子里,就是既是“爱与和美”,又是“通奸”。
我有一次听过已故的马尔院士讲课,他以“KOH”这个词根为例说明这种现象,这个词根既同“结束”(KOH—eii)有关,又同“起始”(HC-KOHH)有关。
占希伯来语里也有同样的情形,“卡底什”一词既指“神圣”,又指“邪恶”,如此等等。连我们上面举过的高庚那段话中也可以看到这样的例子,他说,标题“马那乌·图帕帕乌”有两重意思:“她想着鬼魂”和“鬼魂想着她”。
再回到我们正在讨论的黄色和金色的范围,我们还可以看到,按照上述双重感受的规律,黄金既是最贵重的象征,同时也是代表污秽的常用隐喻。不但在两欧民俗中如此,在我国也是这样:譬如“掏臭沟的”就是专指从事这一职业的人。
由此可见,前一种“正面的”读解,因其与金子或黄色的闪光有关,似乎还有直接的、感性的依据,其中很自然地包含一些相当鲜明的联想(太阳、黄金、星星)。
例如,连毕加索在谈到黄色时也离不开这种联想:
……有的画家把太阳变成了一个黄色的斑点,但也有的画家以其艺术和智慧能把一个黄色的斑点变成太阳……仿佛正是代表着后一种画家,凡,高㈤在他的《通信集》里写道:
……我不是准确地再现我眼前看到的东西,而是随心所欲地处理色彩。这是因为我首先希望达到的是最强烈的表现力……设想一下我给一位画家朋友画肖像……
假定他是一个金发男子……我首先逼真地画出他本来的样子;但这只是开始。这幅画决不是这样就算完工了。
只是在这时我才开始随心所欲地去着色:夸大他的金发,选用桔黄、铬黄、暗淡的柠檬黄等等颜色。在他的头后面不是像通常那样画上房间的墙壁,而是画成无限远;用调色板可能有的最富丽的天蓝色画出简单的背景。这样,通过这个简单的对列,衬托在天蓝色背景上的明亮的金发,就会像湛蓝天空上的星星那样,有了一种神秘的光耀……黄色的积极、欢乐的一面在前一个例子里(毕加索)使它同太阳联系在一起,在后一个例子里(凡·高)同星星联系起来。
但是我们还可以再举一个金黄色的例子,说的也是金发,这次是诗人自己的金发。
叶赛宁这样写道:
不要咒骂。事情就是如此!
我不会卖弄言词。
我那长满金发的头颅无比沉重地向后仰去……
第37页
……忽地一震……我从雪橇上一头栽进雪堆。
爬起来看:根本没有什么雪橇……我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
没有马也没有路途的颠簸,是我用渗血的绷带敲打着硬邦邦的病床。
表盘上的指针扭成两撇胡须。
看护睡眼惺忪地俯视着我,嘶哑地说:“唉,你这金发的家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第64页)
……任何背叛不会令我痛心轻松胜利也不令我高兴,我那满头蓬松的金发已变成枯萎的灰色……第66页值得注意的是,尽管金色通常具有欢快的情调,然而这里三次出现都是同悲伤的主题——沉重、病痛、萎靡——有关。
不过这在这里并不奇怪,也同双重感受没有关系。
对于“乡村诗人”叶赛宁说来,金色总是与秋天形象的凋萎感觉联系在一起。
浪子之恋
这金色的秋天
这一绺褪色的头发
都成了他的救星,
这不安分的浪荡儿……(第51页)
我不抱怨,不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