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之上,陈茜都在移动办公,她把一个微型的东芝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悍马车的扶手箱上,戴着蓝牙耳机一个接一个的打电话,傅平安想听不到都不行,满耳朵都是铝矾土、预培阳极、电解铝产量、几内亚印尼铝土到岸干吨价格和期货走势这些字眼,茜姐打电话用的语言也在不停变化,有时是标准的普通话,有时夹杂着几句上海话,有时候用英语,她的口语水平并不好,但是说的流利,词汇量很大,令傅平安叹为观止。
本以为茜姐只是个混社会的大姐头,没想到人家是真正的高端商务人士,趁着一个电话的空隙,傅平安问道:“茜姐,咱开矿也用得着关注这么多方面啊?”
陈茜说:“当然了,做任何生意,都要了解产业链上下游的情况,中国的电解铝产能过剩,耗能高,污染大,国产铝土品质不高,进口铝土价格节节攀升,国际铝价却在下跌,咱们家的铝矾土,品质不高,产量也不大,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如果不精打细算,及时调整策略,只顾着盲目生产,必将在市场上碰的头破血流。”
傅平安由衷道:“茜姐真厉害,你大学专业学什么的?”
陈茜说:“我是师大中文系毕业的,这些都是后来自己摸索的,没办法啊,没人教你,没人带你,每个人都把你当成猎物,虎视眈眈,垂涎欲滴,不强大,只能死,我是被逼着变成女强人的啊。”
傅平安不禁想起卧室里那张照片,白衣飘飘,小鸟依人,当年的陈茜和现在的陈茜简直判若两人,是命运和一个女人变得如此强大,茜姐是独自穿过暴风雨的人,她不再是以前的她,那么自己正在经历的事情算得上暴风雨么,他不敢确定。
道路一马平川,傅平安把速度提到一百二十公里,只比预定时间迟了十分钟抵达铝土矿,这是一个小规模的铝矾土矿,远离城镇,位于山区荒野中,本来有一条水泥路,已经被重载的卡车压得坑坑洼洼,支离破碎,这种路还非得四驱越野车才能胜任,傅平安似乎明白了茜姐为什么要选择悍马了,可能并非他原先认为的那样。
越接近矿门口,道路越难走,外面的车进不去,矿上的车出不来,全被堵在路上,光辉矿业的大门口停着一辆农用三轮车,车厢里白布下隐隐有个人形,斑斑血迹渗出,触目惊心,周围是一圈披麻戴孝的当地老百姓,十几个白色花圈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一条白布横幅挡住大门,上面是八个黑字:血债血偿,还我亲人!
傅平安的心在颤抖,这一幕太悲惨了,一瞬间他想到了矿难和支离破碎的家庭,失去支柱的妻儿老小,不知道茜姐会如何处理这个棘手的麻烦,是温情抚恤还是冷血弹压,他拭目以待。
让傅平安想到弹压这个词的不仅是光辉矿业大门内严阵以待的保安,白头盔和有机玻璃盾牌表明矿上经常遭遇暴力事件,还有陆续赶到的江M车牌的私家车,这都是陈茜一路上电话招来的支援力量,淮门的江湖好汉们。
大门进不去,悍马车只能停在附近,陈茜带着傅平安穿过大门的封锁线进入光辉矿业,那些哭丧的苦主们只是阻拦运输车辆进出,并不阻挠人员来往,傅平安看到门口的保安队,觉得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这时前来迎接的矿长向陈茜抱怨道:“要不是及时派人拦着,灵堂就摆在咱们办公室里了。”
“怎么回事搞清楚了么?”陈茜问。
“是车队撞死的一个人,本来和矿上无关,可是这些老乡找不到肇事车辆,就来矿上堵门,要赔偿,要说法……”矿长一路讲解着情况,将陈茜迎进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