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行哭一行说,梨花带雨,看去好不可怜。
颜清微能得以进宫服侍公主,家中自然不是普通人家,甚至她自小便跟着家里的塾师念过书识过字,而且进宫以来见识曰增,倒不是个没眼力的,只是这会子她虽然有心想劝劝,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在她看来,或许公主殿下以为自己肯给李曦机会让他作诗咱们自己,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甚至在骨子里,公主殿下还只是拿他当做一个不值一提的国子学学子来看待而已,但是事实上呢,人家李曦可是名镇长安的大名士,你以为你已经很给别人脸面了,却不知道,你给的这所谓脸面,只会让人家难受,压根儿就不会领情!
只是她心里有这个话,却无法说出口。
再者她也知道,公主殿下的心里已经是存了气,不管自己怎么委婉劝解,怕她都得要哭一哭,把这口气送下来才好,所以也就干脆沉默着,只是听着她在一旁哭着说些自己的委屈。
咸宜公主李福儿乃是玄宗皇帝和武惠妃最最宠爱的女儿,自打生下来一直到现在,都可以说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再加上她逐渐长大之后又生得惠妃娘娘一般花容月貌,在长安城中的那些世家子弟们中间颇受追捧,一直以来,她都是想当然的中心人物,只有她被别人宠着让着的份儿,却哪里知道这世上有一些人根本就瞧不上她?
在她的哭哭泣泣之中,马车已经进了兴庆宫。
这一路上,她眼泪也好淌了有一大盆,虽则是越想越委屈,但毕竟颜清微不说话,她一个人哭来哭去,那股子劲儿无处可使,也就渐渐褪去。
只是到了兴庆宫内下了马车,远远的看见自己的父皇、母妃,还有玉真姑姑了,她这才又忍不住委屈再次涌上来,一声不吭的,一颗又一颗的眼泪就流出来,走过去之后不等人说话,就一头栽到玄宗皇帝的怀里,再次委屈地大哭起来。
玄宗皇帝在南熏殿内处理了一些政务之后,因为得到消息自己的妹妹玉真公主到宫里来了,便过来陪着她和武惠妃一起说话,谁知道大家正说得高兴,李福儿却突然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哭着扑进怀里,他顿时便皱了皱眉头,先是安抚了李福儿几句,然后就忍不住抬起头来瞪了站在那里不敢动弹的颜清微一眼,便忍不住喝问道:“福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你是怎么贴身伺候的?”
他这么满含威严的一问,颜清微当即便跪下了,然后她便把今曰小宴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然,虽然是当着咸宜公主,可是颜清微倒还不至于偏颇的胡乱往李曦头上扣帽子,因此她的说法,大约就是一个普通旁观者的阐述。
听她说了事情的缘来,玄宗皇帝顿时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这时候武惠妃也不便说什么,便赶忙伸手把低了头只知道哭却说不出话来的李福儿扯过去,一边把她娇宠地揽在自己怀里,一边低声地劝说着,一旁的玉真公主这会子也是凑过来轻声地劝说着。
她一离开,玄宗皇帝便站起身来,在殿内缓缓地踱步,脸色阴郁之极。
他爱女心切,知道李曦居然拿堂堂帝室公主比作一歌姬,而且还写出那等荒银的句子来,虽则他自有一番歪理来解说,但玄宗皇帝听得真切,这心中自然是不可能不怒。
只是怒归怒,他却也明白,大约李曦那么聪明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往死了得罪堂堂公主的。
因此来回踱着步子,他忽地停下来,看看趴在武惠妃怀中仍旧哭得哀哀切切的李福儿,叹了口气,便又扭头盯着犹自跪在地上的颜清微,喝问道:“朕有话问你,你据实答来,不许瞒哄。”见颜清微一个劲儿的点头,他便问:“福儿是不是很喜欢那个李曦?”
这话题问的,简直直钻肺腑。他问出来这话,不等颜清微回答,武惠妃和玉真公主就纷纷地扭头过来,都是目光炯炯地看着颜清微。
颜清微闻言有着片刻的愣神,她不敢与玄宗皇帝威严的目光对视,便扭头看看咸宜公主,只是听见这话,咸宜公主虽则也是吃惊地抬起头来了,却仍是泪眼婆娑啜泣个没完。
于是她便低了头,小声道:“回禀陛下,以奴婢观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大约是对那位李曦有些好感的。”
她怕咸宜公主听了不高兴,不敢直说咸宜公主确实是喜欢李曦的,而且今儿去参加那小宴,其实就是想让她哥哥寿王李清帮着拉皮条来着,所以便换了一个词,说好感。
不过好感这个词尽管不如喜欢来的更加直接,却也足够在场几个人听出味道来了。
玄宗陛下闻言就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