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三年三月二十曰晚十点上海沪宁火车站上,一列漆成黑色的火车喷着白烟缓缓的停了下来。站台西侧的一间大屋子,门口挂着“议员休息室”的白色牌子。顾名思义,这是专供参议院的议员使用的房间。
黄兴透过窗户看到火车已经到站,他笑着对高谈阔论的宋教仁道:“遁初,火车已经到了。这次去燕京,希望你旗开得胜!”
宋教仁意气风发的道:“这次参众两院选举,国民党势在必得!明煮党、共和党、进步党架在一起,也不是咱们的对手!我粗略算了一下,即使安徽的柴东亮将他控制区所有的选票都投给进步党,咱们依然可以获胜!”
在南方各省游历了一番之后,宋教仁和国民党得到了诸多省份的支持,令他对这次参众两院选举有了相当的信心。
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刚刚三十多岁留着一撇大胡子,他手捻长须道:“遁初,你在长沙、武汉、南京、上海、杭州等地演说,往往不乏抨击袁世凯政斧的言辞。你切记,刚极易折,不可过于锋锋芒毕露,以免不测之险。”
宋教仁对此却不以为然道:“我这一生,光明磊落,平生既无夙怨,也无私仇,光天化曰的政客竞争,又怎么会有如此卑劣残忍的手段?”
黄兴哈哈大笑道:“遁初谦谦君子,袁世凯虽然是旧官僚出身,但也毕竟是开明人物,断不至于干出那些猥琐的勾当!美髯公多虑了!”
从议员休息室到检票口不过数十米,两三分钟即可走到,但此时却突然下去了小雨。随从撑起了雨伞,却被宋教仁笑着推开了,他似乎很享受在春天的雨中漫步的感觉。见他不愿意打伞,黄兴也就陪着他在蒙蒙细雨中向前走。
在大家的簇拥下,宋教仁与黄兴在前面并排走着,一路上说说笑笑,宋教仁不断的讲述着未来的议会构想,黄兴也听得津津有味。当他们快走到检票处的时候,斜刺里突然窜出一条黑影,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到大家反映过来。就只听“砰”地一声枪响,走在队伍前面的宋教仁表情痛苦的栽倒在地,他扶着身边的铁栅栏,忍着痛叫道:“我中枪了!”
黄兴等人大惊失色,忙扑到他身上,用身体替他做掩护,随从们拔枪四顾,却只见等候上车的旅客炸了窝,大家惊呼狂叫着四处奔逃,根本找不出凶手在哪里。
“砰砰”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这次的子弹却弹在地上,并未伤人。在大家的一片惊呼中,随从发现了一个身材健硕的黑衣男子拿着手枪。随从想要开枪射击却又怕误伤了其他旅客。凶手的视线也被旅客阻挡,他毫不迟疑的翻过栏杆却身手敏捷,消失在迷蒙的夜雨之中,一下就跑没影了。遭此变故后,欢乐的气氛为之一扫而空,夜色也紧张得换了一个面孔,在细雨茫茫中,街灯也显得更加的昏暗。
等到大家镇定下来后,却发现宋教仁已经歪倒在地上,手还紧紧的捂着受伤的腰部。当同伴们找来汽车送他去医院的时候,血已经流了一地。很快,宋教仁便被送到附近的铁道医院,经医生的检查,宋教仁是背后中枪,子弹斜穿到腰部,肾脏、大肠均被击中,更可怕的是,这颗子弹上竟然有毒!
毫无疑问,这是一桩精心策划的政治暗杀,目的就是要致宋教仁于死地。
外科医生赶到后,随即对宋教仁进行手术,在费劲周折后才将其体内的子弹取出,但此时已经太晚。手术后的宋教仁脸如白纸,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便呻吟着对陪护的于右任口授遗嘱,说有三事还需同志相助,一是将他在南京、燕京及东京寄存的书籍全部捐入南京图书馆;二是他家中一向贫寒,老母尚在,希望在他死后请黄兴及各位故人代为照料;三是诸位同志要继续奋斗救国,勿以他为念而放弃责任。
言毕,宋教仁痛苦至极,他一会双手抱肩,一会合成十字,似乎有说不尽的苦况,旁边一班友人,也都为之恻然落泪。在经过第二次缝肠手术后,宋教仁的伤情更加恶化,他还呻吟着说:“我为了调合南北,费尽若心,可是造谣者和一般人民不知原委,每多误解,我真死不瞑目。”
黄兴眼含热泪道:“遁初,你需要休息,不要多说话了,你的心意和对国家的真诚,全天下的人都会懂得,即使他们现在不懂,将来也必然会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