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是法国在中国的四个租界中开埠最早、面积最大的一个。和英美公共租界和英租界不同兴旺的对华贸易不同,法租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十家洋行,将中国的生丝出口到里昂。法租界面积虽然一再扩大,但是直到太平天国起义之后,大批的中国富商涌入才真正的繁华起来。法租界里势力最大的不是洋行的大班,而是天主教会。五十多年前,法租界内建成第一座天主教堂——洋泾浜圣若瑟堂。教会又在法租界的中心地带兴办了震旦大学和广慈医院。在外地的天主教修会和教区也纷纷在上海法租界设立帐房,经营房地产。
清末的中国,投资渠道狭窄,而且社会极为动荡。租界就成了中国商人的避风港,大量的中国商人将资金投入了法租界炒地皮。硬生生把租界的土地炒到了十多万两银子一亩,真正成了寸土寸金。而在租界之外,一亩上等的水田也不过才卖到六十多两银子。
法租界里百货商场、歌剧院、跳舞场、电影院林立,咖啡馆里洋人和高等华人享受着精致的小资生活,棚户区低矮的房子在风中摇摇欲坠,衣不蔽体的叫花子跪在路边行乞。
上海这个远东最大的城市将奢靡、简陋、浮华、寒酸等种种对比强烈的氛围集合在一起,构成了它畸形的繁荣。而这一切,在法租界则最为明显。
藏省路的华届传来一阵阵的口号声:“还我满洲路权!”
“曰本人滚出中国去!”
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口号声响彻云霄,旗幡招展遮天蔽曰。街边载客的黄包车夫听见这样的声音,纷纷调头,没有拉到客人的则大声的叫好。
“啾啾????”尖利的铜哨声响起。
车夫一脸郁闷,这是法租界的巡捕来了,这下绕都绕不过去了!
一群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的越南巡捕,在一个白人警官的带领下,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车夫将黄包车拉到了路边。
车夫看见这群越南巡捕就想笑,制服穿在他们排骨大仙般的身体上明显的过于肥大,上衣都快盖住屁股了,头上顶个藤壳帽子,再拎条警棍,怎么看都像马戏团的猩猩,和军警部队那种威严、英武扯不上半点关系。
沐猴而冠,穿上龙袍都不像太子!
越南巡捕在白人警官的呵斥下和踢打下,逐渐排成四列横队,挡在马路上。游行的队伍渐行渐近,口号声也更响了。
远处的人流潮水般涌向藏省路,越南巡捕们面露惊恐之色,不住的后退,白人警官发现自己已经和手下人拉开了将近十米的距离。
队伍像一道无可阻挡的洪流,而从四面八方不断有人汇入进来。戴着眼镜穿着六粒纽扣学生装的大学生,嘴边刚刚长出微微茸毛,喉结还没发育好的中学生,穿着天青色短褂蓝黑色百褶裙的女学生,胸口挂着十字架的教会学校的学生,渐渐的连路边的行人也加入游行的队伍????从路边望去,一条长龙浩浩荡荡看不到尽头。
学生们一张张青春逼人的脸,震耳欲聋的口号声,点燃了上海滩清冷的秋天。
路边的车夫和商铺的伙计、掌柜不由自主的被这种情绪感染了,胸膛的热血像开水般欢快的沸腾,恨不得立刻加入这股涌动的海潮中,成为其中的一颗水珠。
甲午之败,曰本联合舰队的炮火不仅仅把北洋水师送进了海底,也把中国人压抑在心中百年之久的热血点燃!
大汉民族的民族情绪的觉醒,也正是始于那场令人痛心的失败!
而这腔热血,终将会泼洒在这片祖宗繁衍五千年的土地上,这把大火也终将会把入侵的敌寇烧成灰烬!
就像终年积雪的火山,一旦那股炽热的熔岩喷发出来,任何敢于拦在它前进方向的东西,都会被毫不容情的被摧毁!
中国人骨子里的血,其实一直就未曾冷却。
白人警官腆着大肚子,举起白铁皮喇叭用生硬的中国话吆喝道:“游行的学生们!你们必须掉头回去,听清楚了吗?是必须!否则我们将使用武力了!”
他挡在路上,很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