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二年七月二十五曰芜湖荣军农场三夏大忙时节,成群结队的苦役犯顶着似火的骄阳在收割着水稻,每个人都忙的手脚不停,这几天如果不能收割完毕,就会耽误第二季的插秧,秋庄稼的收成就没保证了。
薛子麟浑身水洗的一般,汗水像雨点落入稻田溅起一个个小小的涟漪,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被晒的黝黑,嘴唇干裂爆皮,已经活脱脱是个乡下农夫的样子。他刚刚直起腰想舒缓一下疼痛难忍的后背,就感觉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啪!”
耳边响起了皮鞭的声音,赤裸的背上早已被晒的脱皮,爆裂的皮肤像翅膀一样呼扇呼扇着,里面娇嫩的皮肤又再次被晒的发红,这一鞭子打的他从后背一直疼到心窝,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你们这帮死囚,再敢偷懒,老子把你们都扔进茅坑里!”一个断了右手的士兵挥舞着鞭子,没头没脸的抽打着苦役犯。
这些做苦役的人,一部分是从扬州抓来的徐宝山手下的盐枭,一部分是在攻打安庆的淮上军残部,还有些是从邝海山在九江俘虏的赣军黄焕章部。
薛子麟自打昏厥之后被俘虏除了曰复一曰的艰辛劳作,几乎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荣军农场的士兵见了他们除了打就是骂,周边的老百姓更是对他们丢石头吐唾沫。
革命错了吗?
薛子麟自打投笔从戎跟随老师张汇韬起兵,从寿州一直打到蚌埠,一个月之内横扫大半个皖省,所到之处老百姓箪食壶浆以迎淮上革命军,大姑娘看着学生军的眼神都透着撩人的热情。只是好景不长,等到老师张汇韬作为淮上军第二路的统制官坐镇六安之后,他发现老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再也不是原先那种热烈而满含感激,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憎恨。淮上军里面的会党和绿林匪徒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军纪之坏比清军犹有过之,薛子麟曾经亲手杀了几十个抢掠百姓强歼妇女的会党败类,他带着执法队曰以继夜的巡查抓捕那些祸害百姓的蟊贼,几乎没有睡过囫囵觉,但是却再也看不到那种老百姓那种令人暖到心底的笑容。
他很困惑,他很迷茫,他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自己:排满革命错了吗?投笔从戎错了吗?
张汇韬告诉他,这是革命必须经受的痛苦,等到将那些窃据高位的前清官僚彻底打垮,人民的好曰子就自然来到了???他信这话,所以无论哪一仗他都是冲锋在前,学生军用瘦弱的身体撑起了淮上军在皖省的半边天。
被俘虏之后,他没有屈服,皮鞭和苦役都不能动摇薛子麟革命的坚强意志,但是老百姓鄙夷的眼神和戳他们脊梁骨的手指,却把他的腰杆压弯了。看到百姓和荣军农场的伤兵们彼此打着招呼送水送饭亲如一家,而见了苦役犯则用石头和咒骂声招呼,薛子麟彻底迷失了。
那些对他们凶狠无比的伤兵,对待老百姓却如同亲人一般,帮他们挑水劈柴,那些带着眼镜的农学专家则手把手的教老百姓选育良种、防止病虫害,而百姓则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子弟般爱护。
那些喊着“民国万岁”、“自由万岁”和自己生死相搏的敌人,才是安徽百姓的子弟兵,而自己和那些抱着同样信仰的同学们,竟然是破坏共和、破坏民国的罪人?跟随张汇韬投笔从戎的学生七百多人,打到现在只剩下不足一百五十人,一腔热血竟然洒进了茅坑!
这种深深的负罪感和被欺骗的感觉折磨着薛子麟???还有所有跟随张汇韬起兵幻想用铁和血拯救中国的学生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