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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午宴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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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打扰了几番后,钟扶风终于得着一个机会站起身来。

其实我倒真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了,钟扶风如何知道蔡伯父摘的是往日奏章之中的原句。但鉴于前面很是有事没事找借口敬酒,现在实在不好意思插嘴。要说张君游大人的祖先和后人我还都知道,偏他除了“圣童”之名有所耳闻,其他我是一概不知,但听蔡伯父的诗,我现在是基本清楚他干过什么了,果然也是位英雄人物。

就比如我现在基本知道子实就是李元礼大人之孙。爷爷是“天下楷模”(史书中原文),这孙子也是个英雄。

奇怪,我总觉得我这么想是在骂子实。不过我觉得子实要是认祖归宗,估计表字也会变了。比如小密,周仓兄弟俩被周家认进周氏宗族,表字就改成了文和,文实。

这日有点尽兴,两位大人一个原本不怎么豪迈,喝多了就豪迈;另一个本身就豪迈,喝了就更豪迈。我属于原本很豪迈,喝了就不怎么豪迈的。如果算上无论喝不喝都不怎么豪迈的小琰,我们爷四个倒真能凑一桌。

我喝多了常会想起很多伤心事,明孜一战后,好像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趁我还能自持时,还能压住,况且场面上还有小琰,有些事情,孩子们还是尽量别听到。不过这日其父喝痛快了,竟让小琰都敬了钟大人和我两杯,小琰很快不胜酒力,在午日暖暖阳光下就着案边睡了。其父也不多管她,除了着人取了自己的披风过来替小琰盖上,便只管劝剩下的二人一边继续推杯换盏。而我就有些抑制不住了。

我竟一下躺倒,舒展开胳膊和腿,又抱住自己的脑袋,仿佛想把一切从头中挤出不再留下。

不知是哪位忽然问子睿怎么了?另一位问:越侯大人此为如何?

何谓大汉不世出之上将?如何敢称国士无双?智怎堪当之?十六初阵,至今方四年光景,然大小战斗数十次,大多为血战恶战。而此四年,智所敌所战所伤所杀者,皆我汉人。智何堪称上将,只一屠夫尔。此四年,智身被创百处,几体无完肤。战阵之上,血浆迸溅,骨齿横飞;缺手断足,授折腰者,俯拾皆是;尝见一士卒年少,重创于阵列之间,肠露于外,倒于尸堆之中,号泣呼母而不止,久久不绝于耳。而我跻身此间,竟无力终其种种,止其一切。休提名将如何,既不能御敌于国门之外,又无力平复内乱频起,而使百姓频遭屠戮,颠沛流离。待之九泉之下,何有颜面见我大汉历代英烈?

言毕泪流满面,忽觉得不妥,头脑一时清明,赶紧坐起,对着看着我深思的蔡伯父和钟大人,重又正襟危坐:二位大人见笑,小子酒力不济,胡言乱语之处,还请两位大人海涵。

二位忙表示不妨,还一起劝慰开解我,让我对往日之事不要挂怀。乱世非我等所能选,我所为者,已为善之善也。

对这种开解,我只能表示感谢。

不过钟大人似乎从我的话中得到点启,很快成一。平心而论,言辞平平,无甚见长,我未作记诵,当然主要是这时已经有点喝多了。不过他提到的人却引了一番争论:马融大人。

此人我是知道的,学堂中所学经籍大多都有他的注疏传世。老师还有过品评,有老师觉得精彩大加颂扬的,也有被老师所不置可否的。更小的时候,银铃也引过马大人的注给我讲过《论语》和《离骚》。(注:马融的注大多早已失传,如果后面所谓引用,基本上是根据别人引用的《郑记》的零碎内容反推了,因为郑玄是其学生,其思想虽有其不同,但应有部分传承)

最有意思的是,争论者居然是一对父女俩。小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小脸红扑扑,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丝醉意并不影响她难于钟大人。

不过旋即被其父接过话头,这场争论就在这父女俩之间展开了。我和钟大人倒成了拉架的。

总体上,小琰对马大人后期畏惧权贵,苟且偷生于跋扈将军(注:梁冀)之下相当不满,直言命不足惜,大节怎可屈。蔡大人明显对女儿对自己的朋友没大没小地指责表示不满,而且解释道如忤逆外戚之yin威,马君之博学必不得传下,则难教后人子弟,恐酿为大憾。为传经学道义,马大人只得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况其年轻时,也曾直言敢谏,流徙朔方,险丧其命。后曾十年不得迁,告假都遭羞辱。大丈夫入仕,需得能屈能伸。

钟大人却帮小琰说话,不停提到自己并不善辞赋。只是念着郑公和卢公前几日去茂陵祭奠恩师,曾在他府上盘桓,在此处拟了祭文,还请他于白绢之上抄写一番。自己便借了些其中话语,再在此现编辞赋凑成一篇,权作应景献丑而已。

蔡大人惊道,莫非青州郑公(郑玄)也来了。钟大人点头称是。蔡大人有些黯然,此番未能与康成(郑玄的字)再见甚是可惜,早知前几日便来此处叨扰。

钟大人言道:郑公一直隐居不仕,自然来时悄无声息;甚而他与卢公到时,繇才初次得见。不比伯喈兄曾畅游天下。

小琰觉得两位长辈有把话头岔开的意思,赶紧叽里咕噜又把争论继续下去。

我忽然觉得酒醒了不少,赶紧加入争论,自然需帮着蔡大人说话,也要替钟大人打个圆场。

“小妹,两位大人,可否听智一言。”按下了红了脸的父女,与稍有些尴尬的钟大人打了个眼色,众人终于安静了下来:“智幼年懵懂未明自己身世,十八岁时自当年父母故人才得知自己本北地之人,只因昔年之乱,辗转流离至荆楚之地。与父辈为姻定之妻同居。”

这些都是广大朝臣包括百姓都知道的我的来历,无妨再说一遍。

“智幼年即未尝见过父母,与妻相依为命,其间艰辛,难以尽言,故而知自己身世之后对当年之乱以至阉党恨之入骨。”说到这里,我决定带着一种悲愤的表情喝一杯酒,实际上就是想喝:“此后,智运道极好,忝列朝中上位,终得机会阅读各种典籍。方知,其祸我之父辈也有责任。”

这下父女俩真的不吵了,连钟大人都问我为何。

我开始一个个报名字,每一个都是党人,我连他的官位,一并说了出来。

我只说了十几个,其实我也就记得这么多。当我以为自己生父是范孟博时,我第一次认真了解了一番昔年党锢之祸,当年我就有这样的疑惑,今天他们关于马大人的争论倒是点醒了我。

“我想,不用我再说下去了。我本打算为天下楷模李元礼大人赋诗一篇,夸耀其在严冬般时局的气节。但我现在做不下去了,我终于觉得,昔年党人终究该败。”

小琰还有些不明就里,两位大人倒都陷入了沉思,显然有所触动。

“其实其中好几位被打入党人之列的清流名士昔年皆手握重权,不能说权倾朝野,但在朝内也有呼风唤雨之能,所提其他人也多是实权人物。怎么就毫无还手之力地两次被内宫里一群阉贼构陷?直至我等子辈成人才得昭雪?”

“为什么呢?”小琰可能真是一直活在诗词歌赋之中,对这些不明就里。

“因为他们为自己声誉所碍,品行所累,不能相机行事,只知为忠君之楷模,不敢亦不愿忤逆章法礼仪;却不知那些阉贼不会恪守章程法度,擅使欺上瞒下之技。以致错过一次次大好时机,直至束手待擒。众清流实是重虚名而轻己命,重个人之声名而忘万民社稷之福祸的迂腐之人;岂料想,经此两次大难,天下菁英损失大半,朝中妖孽横行;忠正君子亡去,奸邪小人得势;实为遗恨万世之事,令人嗟叹不已。观今天下乱局,若令元礼公等重来一次,还会如此么?只可惜,往事已矣”

“然公道自在人心,我等子嗣之存,皆依赖百姓之百般庇护。若百姓也学众清流坐以待毙,默受上谕,何有今智于此处侃侃而谈,不知所云?故智终知父辈之过也。”

“行大义者,不可拘于小节;行大仁者,不可碍于小过。兵者,诡道也。权谋者,朝堂上之兵事,又岂能为坦途。但为天下苍生,黎民社稷;行不义于奸佞即为天下公义;行不仁于贼寇即为君子之仁。”

当然我没忘说这些话的主旨,以及对象,虽然实际上是给另两个大人听的:“小琰,你明白了么?好人为了保护自己,只要不是大义之上的是非,有时要向坏人做点让步,或者用些阴谋诡计。为的只是最后消灭这些坏人,或者保护其他好人。”

“子睿大哥把小妹当小孩子了吧?”看来过于直白,对于我们的小才女显然有些无趣。

“好吧世上有忠有奸,但有忠臣处,难免有奸贼。忠臣有自己一套道德正义,奸贼有自己一套投机钻营。忠要胜奸,得学会至少得明了奸的那套。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古人诚不我欺也。”

小琰红扑扑小脸蛋终于笑着点头了。两位大人也露出了点笑脸。

也许是喝了不少酒,我胆子有些大,但是我说这些话却不担心。第一,经过前几年的折腾,尤其是孟德兄那一屠,阉党早已不成气候,当年清流也大多昭雪。第二,此间没有阉货;第三,我最起码也算是一个有朝一日可以统管内朝的四辅政之一,这话我都说不得,还有无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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