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
第二卷天边
第一百七十六章幸福
银铃在片刻后就开始后悔告诉我这件事情,于是她不停提醒我仅是可能。
可是她依然只能摇头叹息地看着我,叫我小疯子,或者大疯子。
这不能称之为诋毁,因为我确实乐疯了。
或许银铃终于忍受不住了,她表示希望我出去走走。我自然不愿意,明确表示要和怀了孩子的妻在一起。银铃做瞌睡状说自己得睡一下,而我“不如去稍远处寻人说话”或“能滚多远滚多远!”。前一句是最初的表达,后一句是我磨蹭一刻仍表示一起休息并明确表示不肯离去后得到的回音。
我灰溜溜地出来,遭宋和**的嘲笑,一起说我欺软怕硬。
不出意外,**又被我揍了。宋屹立其旁,气宇轩昂,正气凛然,情绪一直保持稳定。
我认为这从根本上表现了我并非欺软怕硬。况且没带史官在侧,这令我非常安心。
于是,我情绪好了很多。再想到我和银铃可能就要有孩子了,这日我看什么都开心,只是偶尔有些焦虑。
这焦虑不是为他人,不能确证有孕,着实令我不安。而我又不知如何确证。太医令张仲景大人被逐,虽已被起复,但尚未归来,其他大夫我总觉得不放心。
出去散个心,让自己别这么兴奋,应该是好事。
既然出来,不妨寻人,既然寻人,便去寻后两日的合作者最好:仲道兄。
不知他回来没有。坦率的说,似乎银铃可能怀孕的事情一出,她的影子便淡了些,而且通常她前面还有仲道兄瘦弱的身影闪烁。
那日日头正好,暖暖的,新草绿意可人,缀以点点叫不出名字的杂驳hua朵在其中摇曳,正是游玩散心时节。即便不骑马,独坐上林草海之间,也是件美事。不期然,我先看到了子龙兄和马小姐,两个人在一片池前草坪坐下叙话。不过多是马小姐在那里笑盈盈滔滔不绝,子龙兄则微笑着安心倾听。
没去打扰他们,且让他们能充分享用自己时光为好。
我知道那是最幸福的时候,作为过来人,鄙人显然对此很有信心。
佩儿似乎却有不同看法,当纳兰霍兰在身边问她一个人愣神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她总回答在想着我,想着我在干什么,想着我该在哪里了。只最多加一句,银铃不知如何了。纳兰霍兰向我告密时,说佩儿总是说着说着便会忽然傻笑,莫名地透着一种甜蜜的滋味。
她说她自小第一次去襄阳见过我后,回山中便被告知自己将来要嫁给我。当时自己想得奇怪,说自己大了,却带着一个只能爬的小夫君,岂不怕羞。我的岳母大人很是嘲笑了一番当时的小傻佩儿,说你长大,难道那小男孩不长大。这个小傻瓜终于恍然笑了。不过那时想到我就她总觉得害羞。看见寨子里其他人成亲,便想着自己和一个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小孩一起穿着红衣到众人之前,会让她想着想着傻笑起来。
随着佩儿慢慢长大,不知从哪天起,她头脑里一个还只能爬的小孩子便会幻化出一个个年轻英俊的青年男子,那些年里每一段日子他们都在变化,衣物神采相貌都不尽相同,只不过这些男子却有同一个名字。
她只能在岳父大人的描述中将头脑中那个人的样子不断修改。可这个小书呆子居然乐此不疲。还说,相对于父亲bi迫她学的背的那些书,她更愿意傻傻地在午后的窗前想我的模样。听说我封侯,岳父在山里大摆筵席,山寨里很多人都向她贺喜,她说出嫁前在山上的那些年,那天她最幸福。
每当听说这个,总是觉得特别愧疚。未到那年潜山之上,我从不知她的存在;直到那年冢领山之上,我才知她是谁。
我长大后她第一次见到我就是那年洛阳。那年我的那个内弟司马彪要去河内温县读司马氏的si学,岳父大人便让她顺道跟着游历一番。自温县归来,回来路上本已经走过了,她忽然想去洛阳看看,其他族人也无异议,于是便从南门进的洛阳。和我当时从北门兜进去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想到进城便听说平安风云侯也在此城中,真喜得佩儿不知所措。佩儿想偷瞧我一眼。正好听说有人在宫城和濯龙苑之间的北城门附近几次见到我,佩儿便真就自己去了。一时片刻自然难寻到,没想到这个小书呆子还真就让车停那里等我了。
这一等出了麻烦,路边停了一辆女子的华车,一停就是半晌,这正是广大洛阳纨绔子弟和无赖恶霸所喜闻乐见的。除却在外面言语不恭的,更有有恃无恐的无赖便要掀帘看看。这一点上襄阳地痞流氓们就要有品味且含蓄得多,他们大多喜欢贿赂无良小孩或者干脆直接骗好奇小孩去掀。可以作为证明的是,子涉就没少赚过钱,我就没少被骗过,往事着实不堪回首。
她那日正自后悔自己的唐突,无奈惊慌之际,却听到了一声洪亮的“滚”。车边围观之人便有人惊道:“平安风云侯!”
她说她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甚至想跳出车来,哭着跑到我的身边。
可她终究忍住了,她早清楚我并不知晓她的存在。她只知道,我并未婚配,而且一直推拒别家的联姻之请,就等着十八岁时候迎娶她。
她一直在帘后偷看着我。说比她想象中高大,没有冠冕,一身的黑se,提着一只长满尖刺的怪兵器,道不尽的魁伟雄壮。说我一直没有看着她那辆车,心中虽有些失望,却更是欢欣喜悦。她只能看到我的侧脸。她说这是她看到的最英武绝伦的面孔。我自己记下这些都需打些寒战。
自小到大,那一刻,佩儿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
我觉得我必须如实告诉她,便老实交待听她那句答谢话,当时我就想掀帘子见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形象,只得作罢。
未想佩儿却笑称自己知道。
佩儿说,那日客栈中若只和我相见,她已经决定向我和盘托出,与我相见,故而力邀我留下。但关键场面上还有一位孟德兄,且孟德兄宁可暂放公务也要留下,只得一并留之,挂帘相见。她还说,很希望有人寻孟德兄走。
她还说观孟德其人虽豪爽大度,却似心机颇深,而和我说话却直率得很。显是极为信任我,她便觉得我确是一位君子。本想等我独来之时便与我道明,未想一个小fu人却寻着了她,给她个条子,让她入夜切莫开窗向外看。她不知何故,但觉得那小fu人全无恶意,原本雀跃的心思也收敛了些,便应允了。
那夜,她知我住在同一家客栈,心中极想去寻我,却终于忍住了。她说,她也想再看看我是否如她心中一切想象。
后来,那十常shi家那个无赖亲戚来寻衅,被孟德赶跑了,自后我一直在她窗下对面屋下。而且,不让他人说话扰民。
她说,她看见我似乎有些悲伤。
她说,她多少次想推窗,唤我进来,却终究忍住,只在窗缝中看着我。
那夜她一宿未眠,直到我离开,她不知道我要去何处,只想着,或许我还会回来。直到后来问了来探访她的孟德兄,才知道我去北方了。
她说回越地的一路上,她想着我,会忽然哭,会忽然笑。梦中几乎天天都有我,或是在雪原被恶狗围攻;或是在风雪中被狰狞的胡人穷追不舍;或是在雪地里见了其他女孩;或者被人雾中偷袭,中了毒箭。她每日都是被这样的恶梦惊醒的。
窃以为,佩儿的梦还ting有前瞻性的。
她说岳父会经常提到我的性情,说我品性端正,有古风,尊师重道,扶助幼弱,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她说她早该想到,银铃本是父亲专门派来照顾我,以及看住我不让我负佩儿的,父亲不能有负他人青chun,便只能耽误自己女儿;而这些我的种种都是银铃讲给她父亲听的。所以,她没有想到我和铃儿已经积累了十几年感情,铃儿已爱上了我,讲我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什么缺点。
一切后面都无需再提,她说,她本想离开,不耽误我们。因为她觉得自己多余,又觉得对银铃有歉疚之意,只想如此补偿于她。却被我一追,心里一软,便再无退路。
她说,她想着自己已终于成为了我的妻,自己还怀着我的孩子,而我又一直念着她,这便足够她甜蜜了。
佩儿不知道,银铃曾在冢领山上告诉我的一件事。她曾想过若我真心喜欢上谁,便让我娶这个女子,然后自己离去,死在父亲手下亦无所谓。她觉得专为这十八年前的婚约,牺牲了我的幸福,她无法接受。我曾问,那如何便可无视铃儿的幸福。她却说mao发骨骼受之父母,既受之,还之以命便足够了,其他又何妨?而她喜欢的本只有我而已,我若娶了她人,她也得不着幸福,死又何惧。我不敢和任何人说,这只是我和银铃之间的秘密,现下,已经成了甜蜜的秘密。
她终于渐渐淡去了,或许最终她留给我只是酒后眼角流下的几滴泪,以及心中那从未停下的潜山上的飞雪。
我觉得现下紧急地是我需要找公孙大人和马大人聊聊。
切莫让一对已互相倾心的人,被人生生拆散。我,佩儿,铃儿尚有遗憾,或许忻儿或怡儿会比我们幸福更多。己所不yu者,莫使他人无可奈何而为之。此事,我需帮忙。
言毕我便拨转马头便要去凉州马家,不过想想决定先去寻子龙兄和未来的云鹭嫂嫂说话。思定,笑骂自己没个定性,没想好,便到处露an跑。
未及跑开,忽觉得侧畔路上车轮声大作,及得转头,便见校尉和仲道兄在一辆马车前的御位上,车子包裹很紧,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要说这个组合很是奇怪,不由得我再拨转马头上前。
校尉和仲道兄也看见了我,都兴奋地与我打招呼,一个称兄,一个道弟,不亦乐乎,仲道兄还险些摔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