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欧阳修论包拯除三司使》一文既出不仅仅是文章指名道姓的进行批驳,更将矛头指向了帝国权力中心省。大宋帝国政治架构虽是承袭前唐,不过内容大为不同,官员考核的权力在中门下所设的考课院、审官院手中,尚省的六部二十四司的职能几同虚设。王景范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之由认为包拯主掌的监察机构都已查明张方平的劣迹,为何考课院和审官院却无动于衷?这一大棒打下来,中顿时鸡飞狗跳,而中权力过重之说一时飞扬而起,将官员考课磨勘职能还给尚省的议论也是随即而起。
此文一出搅起风波无数,表面是王景范与欧阳修这对师生对包拯任命的见解不同,但王景范却将战火一下烧到了中省,中一向独尊,门下省和尚省几乎是名存实亡,且三司权力过重亦是需要分割监督。本来门下省有封驳之权,却因中省辖下的银台司和通进司几乎将门下省这些权力侵蚀干净,皇帝对包拯的任命既然大家都认为不妥,门下省不出声,中省又在干什么?欧阳修的本职可是权知开封府,银台司下面专设的“封驳房”又有何用?!
王景范为包拯背负蹊田夺牛的臭名鸣不平,且对皇帝任命大唱赞歌,认为有包拯坐镇三司是大宋之福,三司下绝不敢浪费朝廷一文钱,更可让朝廷追缴欠款一事更迅速、更高效的得以完成——张方平所作的最大政绩莫过于追缴朝廷欠款以填补国库缺额,而欠款的大头不在于商户是那些腾挪朝廷款项用来放高利贷的各级官员。不说包拯一向有“阎罗包老”的美名,让那些作奸犯科的官员闻风丧胆主动回缴款项,就单单包拯承受如此声名重压执掌三司也要努力收回这些被侵吞的款项——包拯仇家这么多,手眼通天者不计其数,以后御史台无论花落谁家都会盯紧包拯,等着包拯犯错将其赶出京师。
本来包拯受到欧阳修的弹劾在家待罪避命以表示自己坚持辞职,而王景范当天欧阳修也不去开封府办公跟着在家以避风波,至于王景范也知道自己摆了欧阳修一道顺带搂草打兔子将中省一干大佬得罪了个遍,也不去崇文院告病在家将编定籍的工作搬到家里来干。
实际除了包拯在家避嫌之外,欧阳修和王景范在家闭门谢客无疑是趁机成全自己——欧阳修自己因为开封府的事务繁杂,白天根本没有时间编修《唐》,他为了尽早完成这项工程不得不晚埋头苦干,再加他的眼病日甚一日更是万分苦恼,仅仅在正月间他就接连了三道奏札请辞开封府,至于王景范对于自己陷身三馆秘阁更是极为厌烦,两人正好趁了心意借此避祸。
朝野因为包拯的任免与欧阳修和王景范师生之间的对峙而议论纷纷,先前皇帝坚持自己对包拯的任命,使得大家将火力集中在包拯身,而王景范将火烧到了中省的头,中省则替成了众矢之的。中省也立刻做出反应封驳包拯的任命,不过这一回皇帝更加坚定不改任命,一时间三司老大的宝座成了烫手的山芋无人问津。
纵然大宋帝国在吸取前唐五代的教训,极大加强了文官的权力,相权已是大大稳固隐隐与皇权并列。现下的皇帝执政三十多年虽有诸多从善如流的事例,但也有“生死两皇后”的前科教训,朝廷众臣深知若是皇帝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大家无论怎么劝都是白忙活,也只能围绕中省和王景范做文章。王景范可以称病在家,中省却不能关门大吉,可想而知王景范的麻烦固然是有但不是现在,而中省的一众大佬眼下头大一圈却是跑不了的。
“三伯没有为难夫人?”王景范见韩慕雪走进房,站起身来将其披风解下递给旁边的侍女。
每隔几天王景范夫妇总是要去韩府走一趟的,不过这一次王景范捅了马蜂窝,将稳坐钓鱼台的中省一干大佬拖下了水自己拍拍屁股在家告病谢客,当然不会去韩府,更何况在这件事他和韩绛有着极大的分歧,不可能送门去挨骂。韩慕雪倒是颇为善解人意,自己去拜见韩绛,除了例行公事之外更是借着亲情来缓和韩绛对王景范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