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诏官登台面西而立,抖开才从太和殿取出的诏书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皇骤崩……”
天空阴云密布,九重宫阙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黑色幕布,不负往昔常见的金碧辉煌。礼官的吟唱顺风飘散声调犹如天籁。冷风阵阵袭来,饶是谢蓁那身缀满珠宝玉石的吉服也被吹得衣袂翻飞。她抬手捋了一下舔舐香腮的碎发,眯着眼看前方,仿佛这一刻山河易主,连着风云也跟着变化莫测了起来。
台阶下,方才死了两大臣尸身虽叫太监抬了下去,可鲜血却好似已经沁入了地砖缝隙,沿着争相朝四面八方蔓延,细小的血线在汉白玉的地砖间显得分外显眼。
“先帝骤然轰逝,哪里来的诏书!太子犹在,又怎会将帝位全给一个罪臣之后!”人群中,罗娇娇一身铠甲披风从武将一列缓步走出。红妆易成军装才更显得她英姿飒爽,饶是一身气势就叫人心中敬佩。
经过方才一事,人人心中皆是战战兢兢,没人料到她还敢这样出头。被这样一打算,宣召官也停了下来,宋啓神情凛然,冷笑道:“好得很!又一个不臣之人!”
“错!”罗娇娇将抱在臂弯间的偷窥戴了起来,神情愈发冷酷,眉眼之中竟是坚毅,气势丝毫不输男子:“我罗娇娇只尊正统皇帝!绝不臣叛逆窃国的贼子!宋啓,只消有我罗娇娇在,你就妄想称帝!”
狂风大作,天色越发阴沉,四面八方的浓厚黑云朝着涌来,将当空紧剩的一块清明也堆盖了起来。
谢蓁看着不远处的罗娇娇,饶是自己也要被她风姿倾倒,叫前几日所见全然不同。
“凭你?”宋啓嘴角带着讥讽的笑。
今日入宫的官员一应只身入内,且不能佩带兵刃。纵然罗娇娇颇有些行军能耐,可光她一人又如何生得出风浪来。
罗娇娇亦是冷言相对,“自然不止我一人!”她微微抬着下巴,冷傲之气眉眼中流转。话音未落,她身后竟然出现了整齐列队而来的军队,凭空出现却是真实无疑。远远看去黑沉沉的一片,一致的步调踏在地上叫地面都震颤了几分,手中所执枪戟则更是掀起无数道银光闪动。
略看一眼却能估出足有两三千人,为首那个端坐于马上姿态挺拔,亦是玄黑劲服。宋啓抚掌,笑着道:“果真好得很!在朕眼皮子底下还能生出这么多人来!”他虽然笑着,却是冷笑无疑,周身更是布了一层阴冷恶寒。
形势陡然一遍,之前还肃静异常的广场上立即生出了不少响动。宋啓神色渐冷,不待他出口,身边得力之人早下去叫人戒备起来。
而谢蓁心中噗通跳个不停,目光一刻不落的看着远远行来的人,那面容即使隔着老远都能描绘清楚眉眼,玄色窄袖蟒袍,眉目修长,蕴着无限风华,依旧是俊极。而因着他的出现,周身气势自成,两道自然让出的宽敞通道通行无阻。
宋显珩端坐马上,抬手比划了“止”的手势,他身后的军马立即停下,枪戟落在地上的响动似要震碎一切。
人群里碎碎私语叠加竟声势渐大,诧异过昭王还活着的事实,更多的是猜到背后的深意。昭王没死,天下就没那么容易易主!饶是谢元都多看了一眼,年轻王爷黑发沉眸,气势傲然,比之宋啓那可真真是顺眼许多。
“宋显珩——你没死!”宋啓衔恨道。
远处端坐于马上的俊朗男子莞尔含笑,“人固有一死,只是如今本王还有许多心愿未了,不是时候。”此时情势焦灼紧张,关乎生死,偏偏他一人还是维持从容不迫,叫人见了莫名多了许多稳妥可靠的感觉。
那些先前就是被逼迫才来此的大臣心中则是多了一份期许。
“哼!”宋啓冷笑,“由不得你!”此话刚出,他也不愿跟妄图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之人多费口舌,当即下了诛杀令。能在层层宫禁中集结两三千人固然不容易,可对他而言这些依旧微末得不值一提。
“杀!”
黑衣禁卫得令,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朝着宋显珩那处涌去,大有扑灭小簇火苗的意味。
宋啓笑。
然而,行至一半的黑衣禁卫忽然自相厮杀了起来!
宋啓的笑意僵在脸上。
只见原先服饰一致的黑衣禁卫分作了两方,一方臂弯上多绑了一根红色绸带,甚是显眼——竟是有人倒戈!
宋啓亲信手下当即明白了其中缘故,当即跪了下来:“主上,是——是刚收编的降兵,属下没料到……没料到……”
宋啓神色愈发阴郁,还有什么料没料到的,显然是中了人诡计!山呼海啸一般的厮杀声不断,兵刃相接的声音更是叫人心惊胆战。
一半倒戈的黑衣禁卫再加上宋显珩那训练有素的两三千人马,形势逆转直下。那些宋啓亲随劝他入后殿暂避。
而宋啓亦不是顽固之人,略作思虑就转身对谢蓁道:“蓁蓁——”
却原来谢元早看准了这混乱时机,将谢蓁带着离开,然而还未走多远就已叫人察觉了。
宋啓看着远去那人,心中一阵记恨,“追!”竟也不顾旁的,径自追了上去。
谢元见人追上前来,只将谢蓁藏在身后,自己则是夺过身边一死尸手中的佩刀迎了上去。
宋啓身负武功,亦是不肯想让,只是天子冠服累赘,他一把摘去了头冠,闪身躲过谢元攻势,紧随着就对起招来。
二人皆是武功奇高之人,可到底谢元年岁长上许多,几十招下来已经漏了破绽,叫宋啓一剑抵在了喉咙前。
“宋啓!哈哈哈哈哈……”忽然有一道声音插入了进来,“你看看谢蓁现在在谁的手上!”
宋啓立即寻声看去,原来不远处秦尚书既然挟持住了谢蓁,一双手死死扣着谢蓁的喉咙。“放开她!”
谢蓁会被秦朗这老狗给拿住也全是因着自己这身衣裳累赘所致,此时真正是性命被人捏在手中。
“放开?!”秦尚书冷笑,“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宋啓,想你如何才有的今日地位?我倾尽全力保你成大事,没想到你竟然出尔反尔!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你难道连地位都不要了?只消你肯立我二女儿为后,老夫依然有能耐保你这次平安无险!”
“只消你肯杀了此女!”宋显珩的出现并不叫他慌张,京城已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如今宋啓不听话,正好寻这机会叫他看清形势,再如何,在皇位面前,没有人会作出错的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