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工匠年纪已经不小了,他穿着蓝色圆领短衫,面孔黝黑,手上老茧丛生,眼睛里满是经历了一生风霜艰苦的沧桑和悲伤。阅历给了他足够的能力辨认一群人中的首领,他巧妙地绕过几个阻拦他的家仆,冲到柳旭跟前跪下:“这座生祠是我老汉这辈子最后的作品了,公子您砸魏忠贤塑像是对的,我们都支持,但是请您把这生祠留下吧,这也是百姓的钱粮修造的,给他们留下点东西吧!”
说罢,这个已经进入迟暮之年的老汉给柳旭跪下,砰砰砰磕起了响头,他磕得是这样用力,以至于他的脑门很明显地肿胀了起来。
“老伯,老伯,不要这样!”刘如意似乎被他的泪水打动了,他试图上前扶起工匠,但是工匠和土木打了几十年交道,哪怕是年老力衰也不是刘如意这样的书生可以扶得起来的。
“公子,公子,你看这……”刘如意眼神中有些悲悯,又有些无奈,他迭声呼唤着柳旭,充满希冀地看着柳旭,希望自家公子能给出一个解决方案来。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不喜欢破坏,但是此时他们唯有以最决绝的行动才能显示出他们的决心,同情在此时就和动摇等同,也只有刘如意这样的人才会不顾一切地上前扶起老工匠。
“老伯,你的心情我理解”柳旭走上前去,掏出手帕温柔地给老工匠擦了擦眼泪,丝毫不觉得这个满身泥垢的老人身上的污渍会弄脏他华美而昂贵的衣服。
“虽然我很理解,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个生祠留不得。第一,魏忠贤必败,他一倒台,我不拆你们县令也是要拆的;第二,若是留着这生祠不拆,我们这此行动就不算完全胜利;第三,万一魏忠贤倒台后上官因为你们嘉定不拆生祠而迁怒,你们嘉定百姓就要倒霉了。所以,我私人给你二十两银子,你拿去做点小买卖吧,而这生祠——”说到这里,柳旭语气有些不忍,顿了顿,他随即说:“留不得!”
周珺听了这句话,没有再给刘如意乞求的机会,大声对着待命的农民说道:“公子有令,生祠全部拆毁,一个不留!所得自己保留,公子一文不取!”
对于他来说,公子的命令就是一切,而其他的事情,诸如价值,诸如感情,诸如意义,对他一钱不值。
少年略带尖利的声音在秋日的天空中飘荡,它和老工匠有气无力的哭声相互唱和,一起在空中渐渐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