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的说书人满舌生花说的天花乱坠,末了见客人个个动情,他忽然福至心灵地吟出一句平日未曾读过的诗来: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语气很是动容。
满座闻言皆怔。
角度里一个玄衣男子微微垂眸,手上托着一颗红珠,手指细细地抚过,红珠表面光滑,像是经常被拿出来把玩。
忽一锭大元宝落在说书人面前,众人诧异回头,只来得及见着飘出门外一角玄衣红带。
活受罪比死痛苦,元神分裂、三魂生剥、七魄离灵是活人最残酷的极刑,比地狱上刀山下油锅更煎熬,多少大恶大奸之徒受不了活罪宁可一死解脱,而楼越竟熬过了非常人能忍之苦,撑下来三缕残魂,原以为最苦不过如此,醒来一看,身体里多了半个陈武,而他拼了命想见的人却不在眼前。
醒来的前面十年,他只有被修齐的三魂而少了七魄,神识不清的他浑浑噩噩地只有一个执念“我要等他”,直到育齐七魄神识恢复清明那日,当日陈武种种历历在目,巨大的心痛霎时将他淹没,他差点走火入魔,行尸走肉地怔了很多年。
受元神分裂之苦时以为那便是生魂的极刑,却没想到后面还有一百年又复一百年再复一百年的苦等。
楼越自生来就在等待。
他等着学会镇海剑,他紧张不安地等紫华要走的判决,等紫华回山,等的受不了,绝望过自弃过,死了两回没死成,坚忍地活下来。
活着,便要等,开始等陈武,等陈武第一次出山回来,等陈武采办年货回来,等陈武离开的第一个十年,复等十年,惶恐中拼尽一条命挣出一线生机,醒过来,迎接他的还是等待。
谁曾想,这一次等竟已漫长过三百年。
他出生至今总是聚少离多,一直在等。少年的冲动、任性和憧憬渐渐熬成了无知无觉麻木顽固的执念。
陈武让山神留的那句“小越,等我”只有四个字,楼越甚至能想象到陈武说这四个字很轻很柔的语气,虽然很轻柔,但楼越知道,陈武一旦说了,必定会回来。
楼越的回应是:“我等他。”比越风山还重的铿锵三字,他君子一诺执着地等了三百年,并且看样子还要一直等下去。
楼越身上有半身陈武修为,和陈武之间有微妙的感应,虽不知陈武在哪里,但至少知陈武还在。“陈武还在”这根救命稻草成了他孤寂守望三百年的唯一支撑。
三百年啊,若他没有分灵,都够镇海楼殒两代了。而若没有陈武,他拼命留下来的三缕残魂很可能已经是镇海剑里的死魂。没有陈武,他连这三百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