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的一刻钟时间里,四个生活在世俗世界当中的人见到了生平最诡异的景象。
先前远远地、粗粗地看,只看到道士们在布阵。但小心翼翼地从其间走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更多的东西。
每面石镜上都有一个“人”。当然是说,看起来像是人。
应决然见到了人身、鱼尾的。见到了狗头、人身的。还有整个身子都是人,但或者舌头分叉、或者生着鳞片。唯一一个看不出异常的,身子却像是水做的。稍不留神就化成一滩液体试图流走。然而看守它的道士默不作声地在地上狠狠一跺脚,那液体中就好像被投进一颗石子、泛起一阵涟漪。随后迅速又变成人,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
四个人在无以复加的惊诧当中意识到,那大概是妖魔。
令他们震惊的并不仅限于此。这些妖魔似乎是作为成阵的“原料”的。
有些石镜上的法阵进度快些,那妖魔就已经被肢解了。应决然行走江湖很多年,见过很多残忍血腥的景象。他亲眼见过有人从敌人的身上、用刀子割肉来烤着吃,而那敌人则是活着的,在奄奄一息地惨叫。
但那种经历也仅仅是一次——且割肉者是身处强敌环伺之中,那样做只是为了震慑人心。在他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里,人们伤害、杀死同类,几乎都是为了其他的目的。
然而他们现在看见那些道士们对待妖魔,就好像是对待一件压根儿没有生命的工具。将一个妖魔肢解、用身体的某些部位绘制法阵。或者需要些妖魔之血,便从容镇定地用器具从它们的身体当中抽出血液来。态度平和认真,压根不在意妖魔的惨叫、挣扎。
于濛与两个姑娘或许只觉得“残忍”。但在应决然这种见得比他们更多的人眼里,这种残忍才更加心惊。
可妖魔毕竟是妖魔,他们都晓得并非同类。因此一路小心地走过去,并没有生出什么事端。这四人对于道士们并不在意他们这件事感到疑惑。因为他们并不清楚,他们在这些道士的眼中,其实与那些妖魔、天空的飞鸟、地上的走兽……区别并不是很大。
便是如此,应决然在一面石镜旁见到了乔嘉欣。
那一面石镜紧挨着一片树林。实际上是一角深入了树林——原本有几棵树生在石镜的边缘。如今还可以见得到其中的一棵——一半还好好地生长着,另一半则平滑地消失了,露出树干的剖面来。
道士们也不去理会那半棵树,仿佛除了书写阵法这件事,对一切都不感兴趣。
这一面石镜的进度似乎比较慢。他们走到此处再入树林,就可以完全离开道士们所在的区域了。因此脚步略微放慢些,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石镜边缘,两个道士在距她十几步远处低声交谈。
应决然看到那女孩子,就略略一愣,差一点停住脚步。于濛与乌苏离离看他,他就微微皱眉,直走进树林里。
再走十几步,树木遮挡住了他们的身影,四人这才小跑着、直入丛林的深处。
当茂密的树冠将天空的阳光都遮蔽之后他们才停下来、歇一口气。
“在这里等他们。”应决然说。他说话的时候皱起眉头,似有心事。
他指的“他们”是说他那几十个随从。他们在城内就分批次走,以免出了城引人注目。眼下看这决定是对的。
于濛看出他的心事,但也不说话。捡一根横躺在地上、表面生了蘑菇苔藓的粗大树干坐了,从腰间解下水囊。他递给乌苏和离离,小姐妹只叫少爷先喝。她们则站在于濛的前后警戒。于濛就慢慢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