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在李云心的头脑中一闪而过。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刘老道对他的念头一无所知,但有自己的想法。然而在走了十几步之后他便从李云心身后一两步远的地方赶上来。闷头走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说:“寻常人打架的时候没什么章法。手抓、手挠,惹急了咬人。都是人之常情。只是牙齿没那么利——咬不断的。咬和吃可是两回事。”
“是啊。两回事。”李云心说。
刘老道在心里微微出口气,嗨了一声。也不知在嗨什么。然后才又开始说正事,似乎将刚才的烦忧都抛去脑后了:“只是我还有个事情不明白。心哥儿你眼下入了城,又要让那月昀子觉得你乃是睚眦。但睚眦和螭吻都是龙子……心哥儿自称螭吻,偏要叫他觉得你是睚眦,这又为了什么?”
“因为睚眦名声不好啊。”李云心转头对他微笑——而在一刻钟之前这个人还刚刚咬掉了一个修士的脑袋。“睚眦的地盘——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在业国和离国境内。但是你也听说过他吧?民间怎么说他来着?”
“睚眦必报嘛,对不对。还说他残暴急躁。前几天我走在城里闲逛,还真就看见一个女人带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在哭。那女人说再哭龙二把你捉走了。虽然那孩子没理她、没起什么作用……但是可见一斑。龙二、睚眦,都没什么好名声。”
“但是螭吻。你以前搞那个龙王庙。名声怎么样?”
刘老道想了想:“这个……说实话,渭城人啊,都知道螭吻——龙生九子嘛,天下皆知。但是没几个人晓得咱们这个渭水龙王是螭吻……按着老人们的说法——我之前也这么想——咱们这渭水龙王是……真真儿的神龙的。据说很早很早以前的确是神龙在此显圣。”
“但是说螭吻吧,大家也没什么好怕的。从前那九公子吃人,可是他一年吃的那些个人哪,嗨……这渭城里病死的,横死的。老死的,饿死冻死的,哪一年加起来不得有百十来个人。他祸害的那些……还真没人注意的。”
李云心一拍折扇:“这就是了。螭吻,名声算是好的。”
“前几天我同你说了人们的信仰之力、强信、弱信。但是有一件事老刘你想过没有——”
“施恩于一个人,这个人不见得会感激你,反而有可能贪心不足。但你去伤害一个人——只要一次就他就记住了。想要人膜拜、崇敬你,是比较难的。然而想要人怕你,太简单了。”
“所以既然是这样子,为什么还有精怪要显神通行善呢?要知道你这次帮人做了事情,下次又不做。那人可能会骂你这神并不灵。但他骂了你,你即刻夜里去他家把他儿子抓来吃了——我保证他们全家一辈子都记得你,而且强烈地畏惧、怨恨你。这是多么强力的信仰呀。”
刘老道啊了一声:“不是说……行恶事会被道统除了嘛……”
“此其一。”李云心微叹一口气。“这事,我也是前段日子才知晓——所幸我没有走岔了路。你知道天地有阴阳,修行的时候也讲究阴阳二气。这愿力是一样的道理。善念和恶念都会给人力量,但就如同阴阳二气,会相互克制的。善念来得不容易,恶念来得容易。但被人们畏惧、厌恶而得来的愿力……也会让人性情变得残暴冲动——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之前就很困惑,九公子那样的大妖魔,在这渭水渭城一地本可以横行无忌,又是要吃香火愿力。但为什么这么小心谨慎?”
“你看他当初吃了那李耀嗣的小妾——那可是一府主官的家眷。这事情被人们知晓了。还不掀起轩然大波。但他就只在夜里吃了,都没怎么露面。再吃其他人?在荒郊野外的庙里吃、在城外吃。”
“你想之前披了那京华画师秦公子皮囊的大鬼……他竟然吃家畜、野兽的灵魂。也不轻易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