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凌缓慢地眨了眨眼,慢慢将手放下了。
如果她的记忆未受损,应该记得当夜在琼华楼。李云心是故意动摇了她的心智、要俘获她的一颗芳心。但她心高气傲,并未完全臣服。
而此刻李云心以那样咬牙切齿的口气说出来,任何一个聪明人都晓得他是在隐晦地说——“会想法子,救你脱离这苦海。”
刘凌是一个聪明人,而眼下是一个弱小、迟缓,却意志仍坚定的聪明人。
她自然有许多关窍没有想通,但并不妨碍她认清一个事实——至少对此刻的她而言,李云心比这洞庭之中所有人,都来得可靠。
因而她慢慢地放了手。怒视李云心:“天道……昭彰。等我洞天……高人尽出……你等一干、一干、一干……”
似是觉得如此说话实在太过迟缓难堪,这刘凌干脆不再说话、亦不再动。
只闭了眼睛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微微仰起头。
李云心松了一口气。至少眼下,并没有被拆穿。
但究竟要不要救这刘凌……便要看情势如何变化了。
如今这渭水渭城情势波澜诡谲。她的命运,已不在任何人手中了。
然而这时候那红娘子忽然伸手在船舷又一拍,小舟疾驰而去,重新与这“羊群”拉开距离。
李云心微微皱眉:“……红娘,你已带我见了她。接下来可是打算——”
“现在你该晓得这凌空子未死了。”红娘子打断他的话,“那么也该晓得倘若道统真地寻了来,一则我君父并不畏惧他们,二则,他还有这凌空子在手上。将凌空子交还给道统。便是一份保全了洞天高徒的功劳。”
红娘子顿了顿,又在李云心的胸口摩挲:“你与那人……真真不同呢。”
“……这是你第二次提那人。是指杜生,还是?”
“九公子呀。”红娘子终于坐起身、依依不舍地离了李云心。微仰着头看他,“你与他这样亲近。却全不同呢。”
她伸手,用冰凉凉的指尖掠过李云心的脸颊:“你说话温柔,笑也温柔,念诗也好听。又生得好看,我从未在白鹭洲见过你这样好看的人。你比九公子还要还看呢。”
她又笑起来:“哪怕知道你骗我的,我还是忍不住要爱慕你。”
李云心微微眯了眼:“骗你?”
红娘子站起了身,看着李云心,慢慢退到白玉船头。
她脸上的柔情慢慢淡了。就只看他——像识得却又不识得他。
“我从前听杜生说,天下好多好女子,偏喜欢薄情郎。那时候我也想,这是为何呀。”
“可后来我就知道了。那薄情的郎君。虽心易变、轻许诺,却对每一个女子都温柔体贴、细心呵护。这般好……叫人哪怕晓得只是一时的快乐,却总忍不住要好好温存。”
“这天下间的女子爱人,爱的是什么呢?爱的便只是这柔情蜜意呀。有了这柔情和蜜意……做了扑火的飞蛾又怎样呢?”
红娘子又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我那君父,总要为九公子报仇。”
“但他被圈禁两千年,早就不急一时了。依着他看,那道统便是一座大山。轻易动不得的。杀了凌空子、杀了城里那道士,又怎样呢?道统早晚要诛杀天下阴神,早晚有报仇的机会。他要杀……便先杀白云心了。”
“所以李郎你叫他现在就为龙九报仇……却是多想了。而你想做渭水君、或者洞庭君的话……亦是多想了。”
“我君父被圈禁在这洞庭。实则也是驻守在这洞庭。这千里洞庭之下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你们全部不晓得的。无论你如何做,我父绝不会离开这里。”
她这些话令李云心的眉头愈皱愈紧。
直到他听见红娘子说——
“所以你以为洞庭和渭水,从前是你那九弟所辖的水域、是个安全的地方——这便想错了呀。”
“如今这里……已是天下间最危险的地方了。”
一根弦在李云心心中被拨动,发出铮然之声。他意识到问题在哪里了这个红娘子现在似乎认为自己是——
那在争斗中败落、虚弱至极、逃窜至此的睚眦!
他终于明白那句“你和他真真不同”是什么意思了!
也明白之前她问自己可想要做“渭水君”是什么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