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07-2
月日怡良
西元的新年在当时的人们中没什么影响,既没有放假,也没有奖金,连加餐都没有,朱雀军还是如同往常一样,训练,再训练。
在月日这一天,楚剑功正在校场上盯着大家训练呢,中军官乐楚明跑过来报告:怡良大人来了。
怡良?署理两广总督,广东巡抚怡良?他来干什么?
从林则徐开始,到后来的琦善,包括广州八旗将军阿精阿,广东的封疆大吏们,在楚剑功练兵期间基本就是不闻不问,每月照拨银子养军就是。
今天怡良可来得蹊跷。楚剑功来不及细想,赶紧带着陆达和乐楚明出外迎接。
怡良笑容可掬:“哎呀,我说剑功啊,听说今天是洋人的新年啊。”
“是啊,今天是新年第三天。”
“喔,那我还弄错了。无妨,将错就错,今天我请你们朱雀军的武弁吃饭。”
啊!所谓武牟,就是低级武官了,因为低级武官都戴皮牟。怡良大人今天这么好兴致,要过个洋节?
“那些把总千总,都是粗人,不通礼仪,怕冲撞了院台。”要知道,清朝晚期重文轻武,比宋代不遑多让。七品的文案可以杀掉四品游击,四品道台能把总兵脱裤子打板子。就说提督,武人做到顶就是这样了,直属于总督的武官,要受巡抚下面的布政使的指挥。
怡良大人是满人,也是翰林出身,这在满人中也算不错的啦。和文官们也有话说,如果现在他把广东布衣文人们召集起来搞个诗会啥的,那是一点都不奇怪。
现在要和把总千总吃饭?
“剑功,我问你,现在朱雀军有多少武牟啊?”
“回院台,都司一人,就是陆都司了。”楚剑功一指陆达,“守备一人,千总二十五,把总一百。”
“陆都司我是知道的,天子亲军出身,道光十九年的榜眼嘛。”怡良大人赞许的拍了怕陆达的肩膀。
“这样吧,剑功,你去把把总千总都找来,我见见。”
“院台,现在正训练呢,不宜打断。”
“这样啊,那我就跟你说吧,剑功,我今天要请你们朱雀军所有的千总吃饭。”
啊!这也太过分了吧,怡良大人真是礼贤下士啊。
“那好,院台,我去安排,还在上次和琦善大人、林大人吃饭的士绅家可好?”来巡抚大人已经打定了主意,楚剑功也只好应承下来了。
下午的操练结束后,楚剑功安排好营中事宜,带着陆达以下二十七人赴宴去了。
怡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楚剑功心里猜了个大概:“收买军心。”
朱雀军现在是楚剑功的私军这回事,怡良可能有所察觉了,其实以前林则徐、琦善甚至曾国藩,都可能出点苗头,不过事态不显,他们没有加以干预而已。
怡良是个官场老油条,楚剑功的这点伎俩很难瞒过他去。虽然楚剑功野心未露,巡抚大人还不清楚他真正要干什么,但未雨绸缪是很正常的事情。
清代兵制,惯例是统领择分统,分统选哨官。一省督抚,大概管得到提督、总兵、副将,而参将以下的各营统带,督抚们是懒得管的。一镇或者一协之内具体的职事安排,往往是镇台协台捞油水的项目,督抚们绝不会在这儿问题上断人财路。
这也反映到满清的军制上,最大的固定作战单位是营,从两千人的参将营到两百人的守备营不等,数个营组成一协、一镇、或者提督的提标。
作战之时,提督可能辖制数个协或者镇,但没有权力把镇下属的营抽出来单独指挥,例如江南提督下辖五镇一协,但两江总督所能向朝廷报告的人选不过一提督、五总兵、一副将,下面的参将游击官衔虽有朝廷授予,但具体的安排就总兵副将的了。
故而今天怡良请朱雀军下面的千总吃饭,实在是了不得的大事,算是破了常例了。
楚剑功想着,就和千总们到了那乡绅的门口了,怡良的随从和那乡绅的管家在门口迎着。
众人见了礼,便往庄子里走,眼见到了一处大院,大锅子支着,干柴堆在一边,猪已经杀好了,剖开用铁钩挂着。
楚剑功心里那个紧张啊,一个劲的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怡良到时候要给手下封官许愿怎么办?这些千总,都没见过官面,或者说,都还没什么觉悟。要是怡良许了,说不定就有人动心。”
这时就听那怡良的随从说:“各位老总就在这里吃饭,楚道台,陆都司,请随我到厅房去,院台在那里等你们。”
嘘!楚剑功暗地松了口气,脸上不由自主的就笑开了:“那样好,那样好。”
那随从以为是楚剑功为吃小灶高兴,也没在意,带着他和陆达就往厅房去。
怡良啊怡良,你终究只是个满清的官员,脱不了习气。如果你真的放下架子,和我这些千总把总一并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或者礼贤下士做到底,真的摆开宴席和这些千总们吃饭,我还没什么办法拦着你往朱雀军渗透。
席间,楚剑功很高兴,和怡良很是喝了几杯,怡良酒意一上来,就开始作诗,一连写了好几首。
院台大人写诗了,楚剑功和陆达不得不陪着,陆达比较老实,不会写,那就背吧。“南北驱驰报主情”,还比较应景。
楚剑功想了想,站起身来,咏道:“翠柏红垣见葆祠,羔豚命祭复过之。两言臣则师千古,百战兵威震一时。道济长城谁自坏,临安一木幸犹支。故乡俎豆夫何恨,恨是金牌太促期。”
这是乾隆题岳王墓的诗,他一开始念,怡良大人首先就站了起来,陆达不明就里,也站了起来。三个人做恭谨状,直到楚剑功把诗念完。
等念完了,楚剑功道:“学生别无它求,自以岳武穆为表率,图一个精忠报国。”
“好,好一个精忠报国。”怡良赞叹道,“楚主事,喝了这一杯。”
楚剑功吃了口小菜,心里又写了首打油诗,算正是心中所愿所想:“孔孟新解震儒坛,狗血炮灰死不完,列强给钱又给枪,清廷送钱嫁女忙。”
月4日后勤
第二天一大早,楚剑功就离开营房去找李颖修,说了怡良请客的事儿。
李颖修一皱眉:“危险哪!”
幸好怡良是个书生,虽然有了渗入朱雀军的心思,可做得不好。但架不住真有会带兵的强者,那还真是个麻烦。
就算没有这种人,现在一道命令,调一个连出去,楚剑功有把握把这个连收回来么?没有,肯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啊。
“把军队的供应收紧。”楚剑功说,目前也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办法,“健全军队的体系建设,枪支弹药、医药粮食,都是全军统一供应的,现在要加强一步,除了朱雀军,任何外来渠道的东西都进不了营内。”
“后勤控制?”
“对,后勤控制。现在规模小,以后进一步扩大建制,各单位的后勤还是由军部统一调遣。”
李颖修沉吟了一下,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很难做,没有合适的人。我是个商人,不是职业军官。”
外行才谈战略,职业军人讲后勤。
换而言之,只有职业军官才能弄懂军队的后勤体系。
军事后勤学,自火枪诞生以来慢慢发展,现在已经大致成型,涉及生产、分配、运输、动员等多个环节。后勤体系一旦建成,那么军队就只适合在本方的支援下作战,而难以适应其他的后勤供应,更遑论清廷那随地就食的传统。
但要找到专业的后勤组织军官实在太难了,到目前为止,根本就无书可。
拿破仑的战术和战略,吸引了大批的理论家、史学家和军事家,经过他们的共同努力,得以证明二者都是以往军事遗产自然发展的结果,甚至是必然的结果。
但拿破仑的战争活动中,有一个方面至今仍被人认为与以往一切战争根本不同,那就是后勤。这个法本身就足以说明,后勤问题的研究直到现在还没有受到人们的重视。同样,一支20万人的大军,每天要前进5英里,究竟采取了哪些办法才解决了给养供应问题,至今也没有人作过深入的研究。
现在,就靠楚剑功和李颖修,能搭起足以控制军队,将外界诱惑隔绝在外的后勤体系吗?
两人叫来了杰肯斯凯和范中流一起商量。
范中流一听“后勤”两个字,很干脆的摆摆手,说出两个汉字:“不会。”
杰肯斯凯比较仔细,他提出了一系列问题:
对军队作战行动起了限制作用的是哪些后勤因素?
作出了哪些安排来组织军队的运动,并使军队在运动中得到补给?
这些安排怎样影响战局的进程——是怎样计划的?执行时又怎么样?
如果安排失当,战局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剑功同志,颖修同志,对于这些问题,不作含糊不清的推测,而尽可能用具体的数字和计算来回答。你们能做到吗?”杰肯斯凯严肃的质问道。
到杰肯斯凯列出这么专业的问题,楚剑功燃起一份希望:“杰肯,原来你会啊,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杰肯斯凯一咧嘴,说:“很遗憾,不会。我是革命家、军事家,但不是后勤专家。”
楚剑功和李颖修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
这个问题只好暂时押下,事业初创,缺乏各种各样的人才是肯定的,楚剑功现在又往自己的脑子里记了一笔:后勤专家。
“剑功同志,其实不用烦恼,”杰肯斯凯说,“自从拿破仑战争以来,欧洲各国的军队都有了专门从事后勤调配的人员,只要我们去欧洲寻找,应该不难找到。”
“可我并不想直接从欧洲军队里挑人,欧洲顾问都是附带政治条件的。”
楚剑功这句话是无意识的,而杰肯斯凯和范中流一下子都变了脸色。
“不是说你们,杰肯、范、我是说欧洲军队中那些人。”
“我明白,反正我是国际流亡人士,不算欧洲人。”杰肯斯凯克服掉自己的沮丧情绪,对楚剑功说,“但军队之外,这样的人很难找。”
“杰肯,你有没有同学什么的,或者范,你有吗?”
“没有,和我关系好的人在历次大起义中都死光了。”
“要说,来做生意的西洋商人,有这方面的潜质,比如船队出发,补充食物和淡水,利润等等,只是需要补充军事知识。”范中流说。
楚剑功又着李颖修:“你,范说了,商人也可以,你就从了吧。”
“我可以学着做,把这个担子先担起来,但要尽快给我找替手。”李颖修决定试试,“杰肯,你就你的知识,或者判断,甚至你听说过的传言,告诉我,西方是是怎么做的?”
“啊,那可说来话长了。”杰肯斯凯开始卖关子,“从560年到660年的军事革命期间说起吧!”
“等等,”楚剑功拦住了他,要了解火枪长矛方阵时代的补给方式,我找你干什么?
“杰肯,你直接说说拿破仑战争吧。”
“拿破仑战争过去没多久,西方对此的总结还没有完成。”
到楚剑功有点不高兴,杰肯斯凯又说:“其实欧洲的经验不一定适合我们朱雀军,我们是要在广袤的国土上进行作战,而不是在一个一个手工业城市之间穿梭。”
“你觉得我们应该向俄国人学习?”
“不、美国人,美国的西部战争。”
“杰肯,你提醒了我,美国人。我们不应该仅把目光放在欧洲。”
“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和美国人短期之内不会有太激烈的利益冲突,他们现在忙着消化西部呢。而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美国都腾不出手来。南方……”
李颖修正在说着,发现楚剑功正着他,便下意识的停住了。
“你知道得真多,还会预言未来呢。”楚剑功带有明显的警告意味。
“南方怎么了?”杰肯斯凯问。
“我说南美洲,也可以考虑。”李颖修说。
“南美洲?那的人不错啊,既懂科学,又懂民主,还信天主教,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用不了多久,南美就会超过欧洲的。”楚剑功说。
“是啊,”范中流赞同的叹道,“钧座,你和我们要努力了。”
“好了,话就说到这里,现在重新开埠不久,注意美国过来的商船,各位船主,你这个通商洋务善后使都去见一见吧,李道台。”
月日自由蓝血
李颖修很郑重的穿戴起来。
作为大清正四品的道台,朝冠顶饰小蓝宝石,上衔青晶石,吉服冠用青金石顶。皇帝钦赐的白玉翎管,孔雀尾。蓝色官服,胸前云燕补子。
李颖修心下厌恶这幅行头,却不得不穿,今天,他要作为大清洋务通商善后使去“夷馆”拜访困顿于此的外夷商人们。
夷馆和十三行所在地很近,都在广州城的西面,离李颖修的公馆也不远。李颖修带着施策,骑着马,一会儿就来到了夷馆聚集的老中国街。
远远的,见两队兵丁守在街口,懒洋洋的,三五成群的唠嗑呢。
李颖修也不管他们,骑着马往里进,附近两个兵丁并肩往路中间一站,往马前一挡,一个守备说道:“奉林大人令,夷馆交通隔绝,不得出入。”
“林大人不是已经走了吗,难道绿营严格若此。”
李颖修一愣,这才想起来,自从9年月25,当时的禁烟钦差林则徐下令封锁夷馆,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个月了,这条命令从来没有撤消过,所以绿营每天都有两队兵丁来这里站岗。
夷馆被封锁,按规定每天只有两桶清水,若干粗粮。
但洋人们用上了行遍全球的大杀器——行贿。不但饮食可以通行,连货物都畅通无阻,只要你有银子交上。
久而久之,这居然成了绿营的一项收入,在林大人离粤之后,绿营仍旧勤勉的派遣岗哨。
“大胆,”施策喝道,“此乃新任通商洋务善后使李颖修道台,林大人已经离粤,夷馆事务由李道台统管,你们还不让开?”
那守备犹犹豫豫的说:“没见到林大人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施策刷的把马鞭拿了出来,一下子就抽了出去:“都给我让开了,挡道者打死勿论。”
几鞭子把众兵丁抽的四散而逃,李颖修一催马,和施策进了街道里。
“兵丁们应该早知道封锁解除,不然商馆缺水断粮,焉能撑到今天?”施策忿忿的说道。
“我记得9年林大人驱逐英国货船期间,有两艘丹麦船,还有其他一些欧洲各国家的船,将英商的货物贩卖到广州,往返于黄埔和澳门之间,再转运茶叶等物品给英商,其中最毒的是美国船,有艘挂美国国旗的货船。”
“林大人扣留过美国货船,钧座还翻译过《澳门月报》上一篇《美商何其辜焉》的报道给林大人呢。”
“截止40年6月22日,战争开始前夕,林大人和义律两方面对这些中立国商人都采取默许的态度,他们是一种缓冲器。我们不也通过他们购买枪炮吗。”
李颖修带着施策,先后拜访了几家商馆,不外向外国商人们昭示,等待这次战争过去,广东将采用更灵活的外贸方式,请大家耐心等待。
现在,他们来到了美国船东罗素(russel)公司的商馆前。
“这家公司很厉害,他们帮英国人把货运进港,每吨收费三十五元,印棉每包收费七元,帮十三行转货给英商,每船收一千元。去年6月22日,这家公司买通英船甘米力治号,运载了价值十五万英镑的货物,骗过英军的封锁,进入广州。”
“真有胆略啊。”
“正是,我们进去是什么人物。”
这家美国商馆对李颖修的到来稍稍有些意外,但还是有条不紊的接待了他。
李颖修没叫他们磕头,双方很自然的握了手,开始寒暄。
李颖修注意到,在船东的侧后方,坐着一个青年,紧靠椅背,双手扶膝,一动不动。
“这个人受过军事训练。”李颖修心里暗暗的想。
双方的话题开始转到去年罗素公司的那一段转运传奇。
“你们公司的计划能力,执行能力,真的很厉害,就像军队一样,您是个好经理。”
那船东笑了起来:“是啊,我这里有一名美国陆军的退役军官嘛。”说着回手一指身后的青年。
那青年点头致意。
“请问您的姓名?”
“肯尼夫-莱特,局长阁下。”
“你好,莱特先生,您这么年轻,为什么从军队退役了呢?”
“这是自由的命令。”
“自由的命令?有意思。”李颖修心想,“莱特先生,我只听说过自由意志、自由的召唤,自由的命令我却理解不了。”
“先生,您不是美国人,理解不了我们美国人的天命自由。”
天命自由……明白了
而在十九时期中期,美国本土正在兴起一种新的人种社会学理论:天定命运。即美国在西部的扩张是上天的安排,即所谓的“天定命运”,而美国政府在兼并印第安地区过程中的所作所为都是替天行道的,完成自己的使命。
构成“天定命运说”的核心思想是央格鲁—撒克逊种族的优越论,是当时美国政府及其大部分官员的思想,如后来的伊利诺伊洲众议员约翰?温特沃思在国会会议上发言说:人们“不相信上帝在保佑美国大陆的军队取得胜利的时候,不确定原来的个洲享受自由,恰恰相反,他只是把他们作为伟大的中心,文明、宗教和自由都得以从那里扩散出来。一直扩散到整个大陆”
自由意识形态与天定命运相嫁接,便出现了天定自由,每个美国白人,都有向外传播自由的天赋使命。
“所以,你就来到东方,传播自由。”
“是的先生。”肯尼夫面带着自然地微笑,不亢不卑,温和的说道。
“那你准备如何传播你的自由呢?”
“传播自由的途径多种多样,在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帮助你们,打败英国人,由此,你们将感受到我的伟大人格,从而产生对自由的向往。”
“您的……伟大人格?”李颖修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来自西点军校的蓝血精英的伟大人格。”这样矫揉造作的话,在肯尼夫说来,却显得朴实自然。仿佛中学生在说自己成绩良好。
还真是自信哪!李颖修说道:“真是令人惊喜,莱特先生。”他把目光转向了船东:“您身边的这位年轻人很有意思,我能单独和他谈谈吗?”
“局长阁下,我与人谈话的权利属于我自己,罗素先生无权代我决定。”
“是的,道台大人,这个年轻人不是我的雇员,他只是利用他的计划能力换取船费和生活费,到东方来。”
“那好吧,莱特先生,明天,您有时间吗?我和另一位局长想和您共进晚餐。”
“荣幸之至!,局长阁下。”
月9日天命自由
第二天的下午,楚剑功和李颖修,带着杰肯斯凯,与肯尼夫-莱特在珠江边上的一家酒馆碰头,酒馆的横匾上提着三个字“素菜帮”。
“既然是请你吃饭,就让你东方的特色——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