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如今我有俘虏在手,当以此为条件,迫使英夷交换定海,不用等到广东事了。由此,也好向皇上复命。”
“大人,万万不可,英夷坚船利炮,好不容易才用停战将他稳住,如果再翻脸,就不好办了。”
“大人不妨将俘虏押送京师,一切仰赖朝廷决断。”
“山高水远,只派人没送到京师,英夷已经打过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楚剑功按着自己七品主事的官衔,坐到边上一个小角落里,低头喝茶,心中暗笑。
按照西方的惯例,两国交战,战俘各自关押,等战争结束了,双方交换战俘便是。如果有特别重要的人物,也有付赎金的。
只是仍在交战期间,便公然前来要人,而且没有任何对等交换条件。摆明了,英军一来欺负清廷不知国际惯例,二来也是自恃武力。
这时,伊里布叫他了:“楚主事,你熟知西洋局面,这该如何办理啊?”
楚剑功心想:“怕打仗呢,就把人送回去吧,反正丢面子的是清廷,又不是我。”突然,他心中一动,便道:“大人,英夷既然来要人,就说明这两个军官在英军中非常重要,奇货可居。我们不妨先向朝廷禀报,然后如此这般……”
九月五日,一名孟加拉土兵被放归定海,向海军司令伯麦,陆军司令郭富和商务督办义律报告:“清国人说,他们不会释放吉斯利少校和安突德少校,他们将会被押送到京师,作为胜利的殉葬品埋葬在清国的陵墓里。”
“什么?无耻。”郭富一下子就跳起来了,“他们要对不列颠军官施加野蛮的刑罚吗?”
义律端坐不动:“就这些?他们没提出什么交换条件吗?”
“有的。他们说,如果我军立即让出定海,全军退往广东,他们就放还全部人质。”
“其实,除了颜面之外,也不是不能考虑,反正我们还要南下,面见琦善,惩办林则徐,把定海还给他们,也没什么大问题。”义律说。
“是的,颜面问题,不列颠绝不会受恐吓。绝不接受。”伯麦说。
义律继续问那个土兵:“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如果你们今晚不回复,就认为你们同意了,他们会放还那名妇女。作为诚意的表示。”
那名孟加拉土兵说完了,就退了下去。
“怎么样?先生们。”伯麦问。
“不行,不列颠绝不接受要挟。”
“那要赶快发出拒绝照会,等他们把那个女人送来了,我们就来不及了。”郭富说。
“为什么来不及?”
“拒绝将落难的妇女接回?难道你们会做出这样不绅士的举动吗?”
“我们接受送回的妇女,但不接受恫吓,再次要求他们无条件释放战俘。”义律轻轻一笑。
“这样做?不符合我们的作风。欧洲国家会怎么我们?”郭富还没有明白。
“欧洲国家会到我们的炮舰有多么强大。国际规则是由不列颠海军制定的。”伯麦已经说明白了,“不列颠海军有职责,七海之内,不列颠人不受侵犯。”
“陆军赢了滑铁卢。”郭富突然说了句无关的话,才继续说:“你们是说,挑明了,不承认清国有在境内抓捕外国人的权力。”
“不接受,我们就打上去。其实,这次战争,不就是这样吗?鸦片贩子算什么东西,让皇家海军为它开战?这次战争,是要让清国接受不列颠的规则。”
“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一再重复了。我知道,你因为和鸦片贩子颠地扯到一起,非常的郁闷,不过不要紧,胜利总是让人开心的。”
“还有个问题,先生们,琦善已经前往广东查办林则徐了,在广东的结果到来之前,我们在浙江动手,是不是太快了些?我们在这里和伊里布暂时停战,不就是在等待广东的结果吗?”郭富问。
“惩办林则徐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一要赔款,二要割地,三要通商。这些,天津的会谈没有一项有答复。无论琦善在广东取得什么结果,我们都必须进攻。”义律说
“那我们停在这里干嘛?”
“等借口,不列颠是文明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开战。在天津,我们本来就要进攻京师,但古怪的气候阻挡了我们,我们才接受了满洲皇帝的狗屁圣旨。在广东,无论琦善答应我们什么,我们都不会满意,肯定会开战。现在,由于清国拒绝交还战俘,而且歧视和虐待他们,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虐待?我们有具体的消息了?”
“刚才那个印度人不是说了嘛,带脚镣,脚镣啊,先生们。”
“好吧,向清国人发最后通牒,八小时之内不交还战俘,将承担极为恐怖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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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最后通牒,什么叫极其恐怖的后果?”伊里布问。
没有人做声,谁也不懂。
“楚主事,你是什么意思?”
“无他,不放人,就开战。”
“那如何是好?我们把人放了吧。”
“大人万万不可,这些俘虏已经向朝廷报捷了。”乌尔恭额阻止道,放了英俘,大捷就成了笑话,他的戴罪立功也就完蛋了,还多了一条罪名,欺君。
“哎呀,乌尔恭额,你害死我了。”
“大人,而今之计,只好一战。大人若听我安排,未必没有胜机。”
“你来安排?”乌尔恭额眉毛一挑,“本抚这里,老于军旅的宿将有近十员,听你的安排?”
9月日镇海
英军在进攻镇海之前,先期进行了侦查。镇海北面是大海,东面和南面为大峡江(甬江)环绕,大峡江的海口,东岸是金鸡山,西岸是招宝山。清军并没有有效的利用这一地形,伊里布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克复定海”上,没有在海边的招宝山、金鸡山上修建阵地,仓促之间,只是用沙袋垒砌了几个小型的火炮阵地。
招宝山上设有威远炮城,还是明代抗倭时期所建。火炮也老旧乏修,不堪使用。
英军也不能全体出战,现在病倒的有八百多人,病死五百多人,四个步兵团,满编应该是400余人,现在能动的只有2000人出头。
九月八日一早,英军出动了四艘战舰,分别压制招宝山和金鸡山的山头。
按照清军的设想,英军长于火炮,而短于陆战。英军攻克定海的时候,定海总兵张朝发中炮身亡,岛上守军一哄而散,而传说中厦门之战,因为闽督邓梃桢守得好,英军没敢上岸接战。
按浙江巡抚乌尔恭额的安排,金鸡山上是狼山镇总兵谢朝恩,大约带了00人,守在沙袋炮台后面,现在被英军的火炮压得抬不起头来。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谢朝恩也不如何惊慌,他躲在沙袋后面,大声说:“小的们,挺住,挺住,给我挺住。”
在此督战的某御史写到:“镇台大声酣战,炮声隆隆,竟不掩其威势。”
然而,在此同时,危险从他们的侧后袭来。
陆军司令郭富统一指挥登陆作战,英军爱尔兰陆军第团团团长基恩上校带着两个连,一个炮兵连,在笠山登陆,向着金鸡山前进。
几乎是同时,英格兰第26团的团长斯科尔斯上校带着四个英军步兵连,两个个孟加拉步兵连共一千一百人在小峡江岸边登陆,徒步越过滩涂地带,绕道蟹沙岭,从金鸡山背后逼近。
第团先到金鸡山下,由于英舰火力太猛,谢朝恩居然没有发现身后的英军。
突然,一枚榴弹打进了沙垒里面,嘭的绽开,火光伴着碎铁皮,铁屑等物四散飞扑出来。
附近的几名清兵立扑。
谢朝恩愣了一会,在发现不对,炮是从身后的山下打来的。回头才发现,山下英军正在列队。
“洋鬼子摸上岸了。”清兵们一阵慌乱。
“小的们,岸上咱们不怵他,小的们,给我冲下去啊。”
大刀、长矛、火绳枪、弓箭,清兵们操着各种杂乱的武器,向着山下冲去。
山下的英军不慌不忙,两个连排成一百人宽,三行的横队。
基恩高举着佩剑,立定不动。
英军炮兵连又发射了一轮,四门野战炮打出的榴弹在半山腰画出一条火线,将清军近千人的人流切成两段。
“哎呀,洋鬼子好厉害的大炮。”有些人大叫,一些清兵溃逃了,但大多数还是跟着他们的总兵大人,往山下冲。
“嘭!”榴弹炮打出的霰弹画出一片火墙,最前面的一排清军像割草一样倒了下去。
“小的们,冲上去砍,洋鬼子腿不能打弯。”
第一排英军放出了排枪,第二排跟着,然后是第三排,循环往复。
谢朝恩在队伍的前列跑着,子弹在身边嗖嗖作响,突然,他的一个家丁倒了下去,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又一个家丁被打翻了。
“轰隆隆……”又是一排霰弹,像一排刀光,把一堆人刮倒在地。
“近了,近了。”谢朝恩心里默默而喊着,“洋鬼子,你爷爷的刀法。”
乒乒乓乓,清军有些人在放火绳枪,好像没打中什么。
几十步的路程了,一些清兵开始放箭,英军像个傻子,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也不躲。有几个中箭了,硬撑着。
英军的排枪从来没有停过,清兵被一排一排的打倒。
终于快到跟前了,洋鬼子们,你们完了。
那个鬼夷头目喊了句什么,洋鬼子们从腰间摸出一把尺来长的短剑。
“嘿,洋鬼子还会使剑。”
一排明晃晃的短剑装到了步枪上。白森森的一片,很是瘆人。军官开始发出口令,英夷的乐队开始奏乐。踏着进行曲的鼓点,英夷们挺着刺刀,整齐的向前踏步而来。
咔!咔!咔!咔!整齐的脚步声震撼人心,如同一堵墙迎面压来。清兵的气势为之一沮。寒光闪闪的刺刀,耀晃人眼。
“虽然洋鬼子腿不会打弯,这么直着腿倒也威风凛凛。”谢朝恩隐约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细想,就冲到了英军跟前。
两支队伍迎头相撞,英军大致保持着自己的队形,用刺刀往前直捅。第一轮交手,前排的清军居然都被捅翻了。
谢朝恩正想着到自己了,怎么着也要砍翻几个,振振士气,就听见身后一阵大哗,“洋鬼子厉害啊,跑啊!”他的兵,溃了。
“回来!回来!临阵脱逃,罪无可恕。”夏朝恩带着亲兵想弹压,但大队溃了,拦也拦不住。
谢朝恩带着剩下的人往前冲,他武艺好,砍翻了两个英军,再回头,就剩几个家丁了。他拉住一个,说:“谢富,去和大人说,守不住,听朱雀军的。”
“给哪个大人说?”这家丁有点傻。
“都说,快走。”
谢富掉头就跑,见满地的兵器,帽子。他跑出一段,稍稍扭头一,他的主家,谢朝恩总兵,已经殉国了,他熟识的那几个家丁,也都躺在了地上。
谢富没命的跑,着前面逃跑的清兵,不知道怎么回事,慢慢的挤作一团。
谢富跑到前头一,大家都被挤到甬江边上,没地跑了。
这个时候,斯科尔斯上校带着大部队也到了,英军的两个团合股,向着甬江边挤压过来。
“投降了吧。”有人喊。
“娘西皮,谁要投降?”
“没法跑了。”
慢慢的,英军逼过来了。
谢富不管不顾,分开众人,就向甬江里跳了下去。
英舰还在开炮,现在是集中火力,向着招宝山上的威远城轰击,有几百英军,已经在招宝山的正面登陆,手脚灵活的向山上爬去。
金鸡山上,英军已经架起榴弹炮,向着对岸的招宝山轰击。
谢富飞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游上了岸,招宝山上传来苏格兰人的风笛声,英军正在挂起一面旗帜。
谢富也不管,湿漉漉的就向着镇海县城跑。到了县城,发现守军全不见了,老百姓们往城外逃难,大人喊,小孩哭,乱哄哄的。
有老百姓拉住他,问:“兵爷,你去哪啊,哪能躲啊?”
谢富回问:“大人们呢?在县衙吗?”
“跑啦,都跑了。”
“朱雀军呢?”
“什么雀,不知道。”
他拉住一个老百姓:“老爷子,大人们呢?”
“都去宁波了,丢下我们不管了。”那个老爷子捶胸顿足,“老天爷啊,我们去哪啊?”
谢富叹了口气,又向宁波赶去。
9月9日羁縻
镇海得来太过容易,这也是英军第一次正式的和成建制的清兵交手,郭富还比较谨慎,进攻金鸡山这个小阵地,派出了两个团的建制,还分兵和迂回。没想到白刃战刚开始,清兵就崩溃了。
战斗结束,英军三人在肉搏战中死亡,另有十六人受了箭伤、枪伤、刀伤。损失微乎其微。俘虏清兵400余人。
怎么办?还有什么好说。按计划继续进攻宁波吧。以清军今天早上接战的水平,实在没什么花样可玩。
以苏格兰49团团部为基础,伯麦和郭富在镇海建立了占领军司令部。英军一共四个步兵团(英军每团下辖两个640人的步兵营,加上炮兵连,满编接近500人),但由于疾病的原因,现在登陆占领镇海的只有000人出头。
9月9日,基恩上校带着爱尔兰第团a营(十个连600人),团炮兵连,六个孟加拉步兵连,共计近千人组成前队,以第混编团为代号,乘坐一些运输船,以复仇神号武装轮船为先导,沿着甬江,向着宁波推进。
而斯科尔斯上校带着第26团的a营,49团的三个步兵连,三个孟加拉步兵连,一个马德拉斯炮兵连作为后队,以第26混编团为代号,在皇后号武装轮船的引导下,后续跟进。
江南水乡,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第混编团到达宁波的时候,宁波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团让随团的军乐队,在宁波城墙上奏起《天佑女王》,欢迎后续到达的英军和他们的司令官们。
义律、伯麦、郭富等人进入宁波府衙,府衙中空无一人,只在大堂的公案上,留了一封信。
信是伊里布写的,已经有了英文的翻译副本。
伊里布在信中说,无意和贵军(英军)交战,万事可商量,英俘也未受虐待,战事一停即行放还。还望贵军退出镇海,暂住定海休整。谈判随时可开。
“这是什么意思?”伯麦大惑不解,“战书不是战书,降书不像降书。他们到底要怎么样?退回定海,那我们进攻干嘛?”
义律耸了耸肩,“我尊敬的海军少将阁下,这是清国人特有的一种艺术,叫做--羁縻。halttieup。”
“什么,捆绑?系领带?”伯麦越发糊涂了。
“是的,系领带。你想,你系上了领带,就要动作文雅,就不能打架了。”
“他们就是用一种文字的领带,来束缚我们?”伯麦说。
“是的,阁下。他们写了信,我们就要回信,然后……扯皮。结局就是,几个月过去了,什么进展也没有。但我们的补给慢慢消耗光了,又有很多士兵生病,就非退走不可。”
“那我们该怎么办?”
“还用说吗,继续进攻。把那个总督抓住,夺下他的大印,然后签个条约。”这是陆军司令郭富的意见。
“我,先把定海的病号都转到宁波来,定海的卫生太差,我们已经病死了500人,比所有战死的士兵还多。500人的损失,在北美已经占领了费城,在印度已经统治了西孟加拉。”
“那好,在宁波府衙设立司令部,郭富将军,你安排转运病号和士兵休整,给懿律全权代表阁下安排个好一点的房间。义律阁下,您给伊里布回封信吧。我们要在外交上作出文明人的榜样。”
“写什么,让他们快投降?还有,送到哪里?”
“浙江的省会是哪里?杭州吗,那就送去杭州。随便写点东西吧。他们想要回宁波,那就支付五百万两白银,作为赎城费。”
“伯麦阁下,我认为您越来越像个商人了。”
“是的,是的,和这样的对手作战,简直是一场闹剧。我们回国后,去伦敦剧院打工吧。演《威尼斯商人》”
“好的阁下,您是安东尼奥,我是巴萨尼奥。谁演奸商夏洛克?”
“把伊里布抓来做夏洛克好了。都是些自作聪明的异教徒。”
义律找了个杭州的行脚商,让他把这封信送到杭州衙门里去。
“哪个衙门?”
“随便,闽浙总督府最好,不行就给巡抚,再不行就给杭州八旗将军。”
那个行脚商走了,郭富说:“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们又不清楚他的底细,信丢了怎么办。”
“你可真老实,我的陆军司令阁下。”义律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一直在指责清国人不通外交礼仪,所以我们在外交礼仪上要做到位,以便更加理直气壮的教训他们。信送不到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我们的责任。”
“我们下面怎么办?”
“继续进攻,搜寻浙江清军主力,消灭他们。”
9月0日,基恩上校带着第混编团,沿着甬江及其支流奉化江,在复仇神号武装轮船的先导下,向着宁波西南面行进,于当日晚间占领了奉化。
同一天,斯科尔斯上校带着第26混编团,沿着余姚江,在女王号轮船的带领下,向着宁波的西北方向推进,当日晚间占领余姚。
现在,英军战力2600余人,分散在余姚、奉化和宁波,利用复仇神号,女王号、珍珠号,西索斯蒂斯号四艘武装轮船牢牢控制着甬江及其支流。
伯麦、郭富、义律在收到了两个上校的报告之后,开始商议。
“怎么办,先生们,那些清国的大人物们都不见了。只抓到了几名零散的衙役。”
“审问了吗?”
“审问了,没什么价值。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大人物们早就跑了。”
“我们不能长久的耗在浙江,我们的给养会消耗光的。”
“不如我们宣布对浙江的主权吧。将浙江变成殖民地。”
“来没什么难度,但我们的任务呢?巴麦尊阁下给我们的训令是怎么说的?”
“要求清廷屈服,赔款,割让岛屿,通商,对等外交。”
“夺取浙江,我们至少完成了前三项,如果吧宁波当做赔款的话。”
“不行,阁下。”义律反复考虑之后,还是否决了,“不列颠现在很忙。精力放在了中亚和南美,要同时面对俄国人和美国人,很麻烦。何况6年,英伦本土发生了一次经济危机。现在还没有缓过气来。我们急需清国人的现银赔款。不然这次战争的债券问题大了。”
“好吧,我们军人还是回到军事问题上来。明天,团和26团,以连为单位,在奉化和余姚周边,搜索清军主力。以我对清军不多的认识,他们走不远。”
注:英军在拿破仑战争中,每营满编640人,十个步兵连,每连才60人,每连下辖两个排。这个编制比较雷,但确实是历史事实。
9月日(一)慈溪
余姚,九月十一日的早晨,英军第二十六混编团的斯科尔斯中校将自己下辖的苏格兰49团的a、b、c三个连(为叙述方便,下称苏格兰半营)向余姚西北方向搜索前进,而三个孟加拉连(下称孟加拉半营)向着西南方向搜索。
上校本人,掌握着26团a营,马德拉斯炮兵连,守在余姚,一旦发现清军主力,就全团进攻。
同样的,奉化的十八团也把连队分散派出去,搜寻清军主力。
苏格兰半营的连长约克少校向着东北方向平坦的道路走,也没有可靠的地图,只有找的一个华人做翻译。
每走一段,见一个老百姓,就问:“你们有没有见大队的清兵,就是朝廷的军队。”
“没有。”、“不知道。”
张皇失措,很简约的回答,什么信息也没有。这还算好的,在所谓官话没有强制推行的时代,吴越闽当地的方言,连当地人都弄不清楚,那个翻译往往和对方几里哇啦半天,谁也没弄懂对方的意思,相无语凝咽。
“你不要和他们勾结,欺骗我们。”约克少校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对那个翻译说。
“没有,先生。我怎么敢呢?”
怎么办,在浙东大地上,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
“先生,先生,我有个主意。”
“什么?”
“我们去慈溪县城,清兵都要吃饭,他们肯定会去县城,那县城的人就可能知道他们的行踪。”
“好啊,聪明的宝贝,我们去慈溪,慈溪在哪个方向?”
“问问吧。哎,老乡,慈溪县城还有多远?”到远处有个乡农转身要绕道躲开,翻译喊住他。
那个老乡听不懂,茫然的摇摇头。
“慈溪,慈溪。”翻译咬着字,慢慢的说。
那个老乡似乎明白了,伸手往前方一指,说了几句,掉头慌慌张张的跑了。
“他会不会在骗我们?”约克少校问。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
“好吧。”约克少校一挥手,“我们去慈溪。”
走了大半天,江南的十月,中午还是很炎热。这一连英军的队形慢慢松散下来。
“就地休息!”英军们坐在路旁,吃干粮。
“还有多久到慈溪?”约克少校问,口气很不耐烦。
“呃,再找个老乡问问吧。”
又问了几个人,终于打听清楚了,方向走偏了,慈溪还要往东南方向十里地。
“好了,士兵们,还有四英里,步行一个小时就到了,全体起立,我们去慈溪。”
说是一个小时,但拖拖拉拉的,将近下午三点的时候,到了慈溪县城的土墙。
嗷--,英军们发了一声喊,纷纷朝县城涌去,所有的条令都仿佛不存在一样。
突然,一阵鼓响,然后听见一片喊杀的声音。城头上,挑起一面“李”字大旗
“杀--”一队清兵从土墙后面冲了出来。
“holdon,列队。”约克少校倒也不慌乱。
英军的三个连迅速列成三行横阵。
“a连,开火。”
第一行的英军打出了排枪,然后整齐的向后转,从队列的空隙中钻过去,列队在最后,上子弹。
冲过来的清军中倒下几十人。
“b连,开火。”
第二行的英军也向后转,到最后列队,上子弹。
“c连,开火”,第三行的士兵开火后向后转,到队伍后方列队。
一分钟之内,苏格兰半营打出了十二轮排枪,大约七百发子弹。
冲过来的清军的前锋,被一层一层的削去。
“60码,全体自由射击。”约克少校命令道。
清军一撮一撮的被打翻,但还在往前冲。
“40码。上刺刀。”约克少校把手枪插好,拔出佩剑,向前一指“集体冲锋!贯穿冲击。”
“为了女王!”一百六十多身着红色军装的彪形大汉向着穿着号衣,顶着缨帽的清军冲去。
两队人相向而进,0码的距离,一瞬间就消失了,英军以狭长的纵队冲进清军队列中,刺刀一路向前,贯穿冲击。
清兵一阵大哗,开始向着战场两侧逃窜,他们崩溃了。
英军也不管逃散的清兵,直接冲向土城,冲上城头,“李”字大旗下空无一人,一面军鼓翻倒在一边。
“清兵的首领跑了。把俘虏带过来问问。”
那个翻译询问了俘虏一番,向约克少校禀报了情势。
这些清兵是卫州镇李廷杨麾下,清军大部,都在城外的大宝山扎营。
可算找着清兵主力了。约克少校喜不自胜,叫了自己的传令兵,骑马回余姚向团长斯科尔斯上校报告。
“我们现在怎么办,已经是下午了,占领县城吗?”
“先吃饭,休息一个小时,然后我们向大宝山进攻。”
“我们,三个连?”
“是的,三个连,你们,他们的什么镇有一千多人,被我们打死了一百多人,俘虏一百多人,其他的都逃散了。我想,靠我们一个连,就可以夺取他们的大本营吧。”
“少校,还是小心些。”
“查尔斯,你胆怯了,你这个胆小鬼。我要找根羽毛送给你。”
“没人是胆小鬼,好吧,我们一小时后去那个那个什么山。”
“大宝山。我说,清国的山可真多啊。听说浙东还是平原地带呢。”
一个小时后,英国士兵们恢复了一些体力,找了个俘虏带路。走了一段,又见“李”字大旗在前方飘动。
约克少校让查尔斯上去侦查,不一会,查尔斯回来了,说:“不是他们的大营,那个什么什么镇在收拢残军。”
“他们肯定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士兵们,冲啊,抓个将军。”
英军们一阵欢呼,冲向那面大旗,聚在大旗下的清兵见英军冲了过来,一哄而散,英军只抓住了几个人。
“你们的将军呢?”约克审问俘虏。
“总兵大人在大宝山大营。”
“带我们去大宝山。”
一连英军,兴高采烈,去大宝山抓将军。还有什么像傻子一样的敌军更让人轻松愉快呢?
大宝山离此地不远,不一会就到了,前面有一堆清兵的大寨,远远的已经可以清轮廓了。
“怎么样,士兵们,把他们都抓住?”
“我去侦察。”查尔斯自告奋勇。
查尔斯带着几名士兵,蹑手蹑脚的向大营靠近。
那堆清兵的外围,站着一名哨兵。
查尔斯想了想,决定绕到背后干掉他。他盯着那名哨兵,绕着走,突然前面出现了一片阴影。
查尔斯抬头一,一个清兵正在边上撒尿呢。
两人四目相对。
“啊……”那个清兵突然大叫起来,“洋鬼子来了--”
9月日(二)初战
随着那个清兵“洋鬼子来了”一声大喊,聚在前面的好几百人,嗡的一下炸了开来。还是李廷杨那些败兵。有一些清兵向着英军所在的方向过来了
“全体列队,准备战斗。”约克少校果断的发出了指令。
当英军正在列队的时候,约克少校突然觉得不对,那些冲出来的清兵,不是向着他们冲锋,而是一哄而散,又开始逃跑。最开始冲过来的士兵,不是来攻击他们的,而是逃跑慌不择路。
“自由前进,抓俘虏,注意军官。”约克少校命令。
英军们向前冲去,用英语喊着:“停下,停下。”他们追着那些溃兵,越过了大营。
就在大营后方的大宝山侧丘,楚剑功穿着朱雀军的灰军服,和几个身着清朝官服的人并排站着。
“李镇台这一败,恰到好处,把英军引过来了。”
“这是诈败,真是微妙微翘,简直就是真的。”
“哈哈哈”
楚剑功听得身边几个总兵的对话,心里暗暗好笑,不由得回忆起两天前,镇海失守,伊里布退往宁波之后,在宁波府衙的争论。按谢朝恩的家丁谢富的报告,伊里布有意将指挥权交给楚剑功。
楚剑功便提出了一个诈败的计划,在大宝山利用地形歼灭英军。其他人大体同意。伊里布首鼠两端,还想着羁縻,才在宁波府衙留了一封信给义律等人。
而在退到大宝山之后,沿线布置的探子来报,英军只有一连人奔向慈溪。李廷杨的心思就动了,想占着人多捡个便宜。也不和大家打招呼,带着卫州镇一千人去守慈溪县城。
当大家得之这个消息的时候,其他三位总兵纷纷骂李廷杨不仗义,有功劳也不和大家分分。李廷杨这一败,其他三人都存心他的笑话。也正式了解到,并非六倍的兵力便能稳操胜券了。
“好了,各位镇台,请各回本队,且朱雀军为你们打先锋。”
英军毫无纪律的跑着,追逐着,试图多抓几个俘虏,最好能抓到总兵。
“查尔斯,这样不行,快把队伍收回来。”
各个连排长们吹哨子,呼喊,把士兵往官道中间聚拢。
“以排为单位,列为横队,上山搜索。”
“少校,你现在都已经是下午5点了,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我们真的要现在上山吗?你知道,我们毕竟是外国人,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
“查尔斯,放心吧,那些清兵都是胆小鬼,他们连阿富汗人都不如。”
“好吧少校,我带着a连在前面。”
英军们慢慢向着山坡走去。
身着红色军装的英军在落在地上的树叶映衬下,分外醒目。所谓红花还要绿叶扶,万绿丛中一点红是也。
突然,山上传来一阵哨子响,接着平地里冒起一排硝烟,枪声紧跟着就传了过来,十几个英军倒了下去。
“敌袭,列队,向着硝烟处,齐步走。”
苏格兰半营是长期在印度和东南亚镇压叛乱的老牌殖民军,非常有战斗经验,遇到突然袭击,没有一个人慌乱,转眼就列好队形,向着硝烟弥漫的方向前进。
正前方的排枪还在响着,每次枪声响起,就有几个英军士兵倒地。
“每五秒一轮排枪,整齐有序,枪声中夹杂着哨音……是受过欧式军事训练的军队。”约克少校判断着,“硝烟从平地冒起,敌军是在战壕里。从每次枪身的音量来,每次有一百多只齐射,就算是三列轮换,也有三四百人了。不好,有埋伏。”
“向着前方,全军攒射!”
英军全部一百多人,同时开枪,英军阵前,硝烟弥漫。
“吹号,全连后退00码。”00码,基本可以退出当时前装击发枪的有效射程了。约克少校很果断,先退出敌方的火力范围,重整军队,再作打算。
英军往回跑的时候,虽然解散了队列,但还是保持着大致的队形和先后秩序。没有任何慌乱。在北美,在西班牙,在比利时,英军都受到过数倍于己的敌人的伏击和围攻,但都有坚持下来的战例。那些敌人还是白人呢。
约克少校深信,他的陆军,会像礁石一样屹立在野蛮人的海浪中,坚持到斯科尔斯团长到来。
就在约克少校的苏格兰半营后退了一段距离,似乎脱离了埋伏的火力圈的时候,埋伏的那地方开始吹号,“嘟--嘟,嘟--嘟”一长一短,反复两次。
这时候,在约克少校的右边侧面,漫起了一排硝烟。
苏格兰半营所处的位置,正在大宝山脚下。两处隆起的丘陵,成半包围状,将他们围在圆心。
约克连措不及防,又被打倒了十几人。
“分散,分散,向着侧后方撤退。”
排枪还在响,五秒一轮,打了六轮,才停下来。
约克少校以他老练的军伍经验判断,这第二支伏兵是燧发枪和击发枪混装的。
而且,所有的敌军都没有野战炮。
这时候,咚咚咚……清兵的战鼓响了起来,四大总兵带着他们的本镇,从后面掩杀上来。
“全连立定,结阵,全军攒射,目标,清兵。”
一百来支击发枪齐射,烟雾腾腾,清兵势头为之一顿。
这时候,丘陵上站起两处灰衣军人来,这两处人马,排着队,整齐有序的向着英军侧翼机动。
“全连撤退,不要分散。”约克少校一声喊,英军又向后退去。
四大总兵又开始追着英军喊杀。
“全连立定,后转,排枪攒射。”约克少校这是标准的后撤流程,的确能把追兵阻上一阻。
然而,追击的并非只有身后一路。
侧翼的两彪人马,已经赶到英军的侧前方,列好了队形,开始排枪轮射。
“跑不掉了。”约克少校心想。“就地结方阵,固守待援。”北美,面对北美民兵的包围,就有英军以少数兵力结成方阵,硬耗到北美的民兵们崩溃。
向斯科尔斯上校报信的人下午三点就出发了,现在,已经过了七点钟了,他们应该快赶来了吧。
是的,斯科尔斯上校是个负责任的职业军人,一点没耽误,他四点刚过就见到了那个传令兵,立即带着手中的整个步兵营,一个马德拉斯炮兵连出发了,只派出了另一个传令兵去找回孟加拉半营,守住余姚。
他们很积极,很想抓住清军主力,然而,在异国他乡,夜幕降临之际,又没有准确的地图,他们很正常的--迷路了。
9月日(三)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