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黄府的门口,就看到黄府的门口围了整整一大圈人,似乎围着一个十分普通而不起眼的老旧马车,而穿着朱色圆领袍,带着黑色幞头的黄少傅也眼神通红的站在门口似乎在与张尧在争论些什么。
而她一走近,便能听见那边传来的争论声。
“这就是国老的亲笔信!他邀犬子于府内一叙!这笔迹可是经过鉴定,的确是国老的笔迹……!”一道亢奋激动的中年人声音响起。
“黄大人,可不能仅仅凭一个笔迹就认定国老是凶手,再者说,假若国老是凶手,难道国老就当真如此不遮掩的以自己的名义邀请吗…?”张尧皱起了眉头,一双如鹰一般的眼扫视着那封所谓的亲笔信。
只要不是傻子,谁又会以自己的名义做靶子来写这封所谓的亲笔信呢。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些谁又知道呢…”
穿着朱色圆领袍的黄少傅冷冷一笑,面容上的神情十分坚定,似乎就根本不怀疑这信的真假,甚至就如同亲眼所见一般,万分肯定,不带丝毫怀疑。
“黄大人,如此肯定,难道说黄大人已然是目击了整个凶杀现场,知道了谁是凶手……?”
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张尧与黄少傅之间的潮流暗涌,让黄少傅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你是谁…!”
他转过了头,只见话语是从那不远处马车上传来的,而少倾,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着白衣的偏偏佳公子,墨黑的发用碧绿簪绾于头顶,用一根白色玉釵横穿而过,狭长而带几分英气的双眸,清冷如玉般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孱弱苍白,但是却也挡不住那浑身散发那出尘气质。
偏偏少年如玉,犀利双眸如刀。
“在下简林安,来协助探案…”简林安不卑不吭的淡淡笑道。
黄少傅被她身上的冰寒出尘气息镇住片刻,半晌后却冷冷笑了,道:“此次案件由刑部傅大人与大理寺张大人办理,你算什么东西!一介布衣也敢再次大放狂言……!”
他的面容里满是不屑于讽刺,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韩穆霖见状,双眉皱了起来,一双眼里闪过淡淡不愉。
“简兄是我找来的调查此案的,此次案件涉及到我舅父,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你说是不是黄大人……?”韩穆霖的唇边扬起淡淡的笑容,撇了黄少傅一眼。
“还是说黄大人有何高见…?”韩穆霖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凤眸冰凉的看着他。
黄少傅咬了咬牙,原本眼底的阴沉神色尽隐,他呵呵一笑,笑容格外温和,道:“哪能呢,韩大人与国老感情惯来深厚,此举实属人之常情…”
他的面容深沉,敛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韩穆霖淡淡的点了点头后,带着简林安径直的走向了那辆看上去老旧的马车,开始查看起这次的案件。
死者性别男,二十四岁左右,工部判刑事黄大人之子黄立辅,简林安十分习惯的第一时间整理好死者的基本信息。
她十分熟练的带好了口罩与手套后,便走到了马车前,闻着里面传来的淡淡血腥味,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露出了马车里边那相对前两起来说,并不算是十分血腥的场面,和那具已经开始有些僵硬冰冷的尸体。
“死亡原因是胸口扎的那一刀,一刀毙命……”简林安撇了一眼尸体后,轻描淡写却又极其笃定的开口。
她走上了前,测了测尸体的大概身体僵硬程度与温度,看了看瞳孔的浑浊情况后,便眯了眯眼,淡淡的看着张尧说道:“如今虽是夏季,但夜晚气温并不太高,十六到十八度左右,尸身温度每个时辰,下降两度,瞳孔还较为清明,因而推测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五个时辰,也就是依旧是死于子时到丑时……”
死者依旧保持着坐着的姿势,而尸体的头发上甚至还沾了一片白色嫩绿相间的花,看上去似乎是在哪蹭上去的,而这一次尸体的旁边并没有所谓的其他东西,并且这一次的手法,十分的利落果断。
简林安小心翼翼的把他头发上的花用绢布包了起来,递给了张尧,淡淡开口道:“看上去像是雪柳花,如今正是花期,只是这开封种植这花的似是不多,尸体头发上应当是恰巧蹭到或者花掉落在了他头发上,这也能证明一点……”
她的眼睛瞬然亮了起来,一双狭长而英气的双眸黑沉如墨却又锐利如刀,她看着那朵雪柳花,一字一句的认真开口道:“死者曾经下过马车,而这被凶手带过去的地方,正好有这雪柳花…!而十分显而易见,国老的府邸内是未曾种植雪柳花的!”
一言而落,举座皆惊。
韩国老的府邸是没有雪柳花的,甚至连花都十分少,这是众人皆知道的事实,而听闻此话皆小声的讨论了起来。
黄少傅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一双眼睛阴沉如水,他冷冷的笑了笑,淡淡道:“仅凭一朵花,恐是无法洗清嫌疑吧,简公子是否太急促了些,凶手当然不会愚蠢到把人真的带去自己的别院……”
闻言,简林安的眸色一下幽深了起来,她死死的盯着黄少傅,看着他那笃定而阴沉的脸色,皱起了眉头,她凉凉的开口:“所以黄大人觉得,凶手会十分老实的以自己的名号接人,但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不去自己的别院是吗…?”
这根本就是前后矛盾,这样的解释根本就是牵强附会,这次的案件唯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凶手意图栽赃陷害韩国老,她甚至可以预见这后边定然是有后招,只是这后招是什么,如今她还不知道,只是这黄少傅也不只是为何,偏偏就这么死死咬着韩国老不放。
她眼眉幽深,眼中晦涩不明的撇了那边的黄少傅一眼。
她看着尸体上重重扎进去一刀毙命的伤口,这两次使用的手法并不相同,她的眉心皱了皱,脸微侧,朝着旁边淡淡开口:“七七,取些醋来……”
七七点了点头,也自是明白她要干什么,她十分乖巧的去取了一大碗醋过来,而后递给简林安道:“公子,醋来了…”
简林安点了点头,把醋洒在了马车里,马车原本已经渗入进木板里的血迹都纷纷现了形,血迹多于马车底板上,血迹渗入进了木板里,产生了化学反应,只是现代的法医早已不用醋,取而代之的是联苯胺和过氧化氢,如果现场曾有血迹,那么就会产生化学反应,呈现特有的颜色反应,称联苯胺实验。
可这什么都没有的古代,怕只能有浇醋这种最古老的方法了。不过法子虽古老,但是却也是有效的,血迹在遇到醋时的确产生了反应,也足以证明,这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虽然死者曾被带下马车,但仍然是死于马车之上,一刀毙命,十分流利而干脆。
张尧抿了抿唇,朝着旁边的衙役招了招手,小声的开口:“去把开封城所有有雪柳花的庭院都找出来,立即去办…!”
“是!”
“是!”
简林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边查看着尸体,一边开口问道:“黄立辅也是黄大人独子吗…?”
张尧愣了愣,而后眯了眯眼,瞅了一眼旁边那看不清神色的黄少傅,淡淡开口:“非也,黄大人还有一大公子,死的黄公子不过是个二公子,并且…”
他的话语顿了顿,神色更是有幽深了几分。
简林安闻言,眼睛猛然紧缩,动作一下就停了下来,她转过了头,定定的看着张尧道:“并且如何!”
可还未等旁边的张尧开口,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并且这个二公子不过是两月以前认的干儿子,实则应并不算是黄大人的亲身儿子,这事在两月前还掀起了一阵风雨,只是后来似乎被掩盖了下去,也没见在有什么流言…”
韩穆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定定的看着她,那清冷的声音就如同在她耳边呢喃一般,让她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可听到他话语里的内容时,她脸上的绯红之色急速褪去,眼神猛然眯了起来,原本那张精致而苍白的面容上,血色更是少了几分,面上肤色白皙的几乎透明,她皱眉淡淡反问:“你是说,这死去的黄立辅是两月前才认的干儿子…?”
西夏人会挑一个干儿子下手?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前边的三起案件,全部是挑的大臣独子,意图挑起两派纷争,而的确这个策略是生效的,可为什么四起案子,唯独这个黄大人之子是选的干儿子?特别就代表着不同寻常。
在怎么说,当然是亲儿子更符合她们的预想才对,因为只有自己的亲生独子死了,才能让他们这些久混迹于朝堂之上的人精回归到一个人父的位置,才能激发他们内心的怒气,从而才能屏蔽了他们一贯以来在朝廷上锻炼出的冷静和理智。
韩穆霖看着旁边的那一袭白色衣衫的清俊如仙般的人儿,看着她一遇到案件时,那眼眸中闪着光的模样,他感到自己的心脏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生根发芽,甚至长成了参天大树,他的眼神幽深了几分,定定的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尧见韩穆霖那怔神的模样,便接过了话茬,他点了点头,肯定道:“的确如此,这事大家都知道,简兄,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简林安闻言,眸色深了深,晦涩的撇了黄少傅一眼,淡淡的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没有,不过是在下初次听闻此事感到有些惊奇罢了,既能被黄大人认为干儿子,想来应当是才华满腹吧,心觉有些可惜罢了……”
她的声音清淡而冰凉,眼眸中泛起一丝惜色,仿若当真只是因此原因而好奇而感到可惜之故。
黄少傅面上一派和善与惋惜心痛之色,他叹了口气,道:“是啊,立辅在我眼底便胜过亲生,他是个好孩子,却也不知道是谁会下此狠手!他性子和善,要说是仇家是肯定未曾有的,都是因为我啊!都是因为我,他才会死于非命…”
黄少傅的眼睛通红,神色里满是一片心痛与不忿。
张尧撇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淡淡开口:“黄大人节哀…”
韩穆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开口:“黄大人此话倒说的对,的确是因为你才死于非命,只是这胜过亲生之话,怕是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