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城着名食府一品轩后有一家极不起眼的茶铺。
茶铺深处竹席后方坐着两个人,其中那个矮胖中年男人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看来夏末的闷热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就连说话时的河北腔也显得燥了几分。
“你是暗侍卫嘛,该做的事情总是要做嘛,这次去荒原,顺便帮着做做任务又有什么问题呢?只是让你看看,又不是让你查什么案子。”
这位矮胖中年男人是大内侍卫哥统领徐崇山大人,今日特意出宫与宁缺密会。坐在对面的宁缺从袖子里取出手帕,也开始像他一样不停擦汗,只是很明显,他的汗水不是因为闷热夏末天气而来,而是因为对方说的这番话。
“夏侯将军……那是何等样人物,你要我去看他怎么看?看他长了多少根胡子还是每天上几次厕所?徐大人,我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但你要想想,以夏侯将军的脾气,如果让他发现我暗中窥视,肯定会动怒翻脸,到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一掌拍成肉泥,再包成包子喂马吃掉,谁替我出头?”
“如果夏侯将军真能一点证据都留不下来,唐律在上,无论宫里还是书院都没办法替你出面。如果如果你死之前能留下他动手的证据,倒也不妨……
“哈哈,你知道我这是在说笑话。”
宁缺放下手帕,看着尴尬笑着的罗统领,心想这个笑话不怎么好笑。
此去荒原极有可能会与夏侯照面,如果有机会,他当然想查查对方,只不过这件事情太危险,没想到在这时却收到这个要求一—看来陛下终究还是对夏侯不怎么放心,那自己能够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看见他沉默无语,徐大统领以为他心里依然有抵触情绪,宽慰说道:“不用太担心,陛下的意思很简单,你只需要在旁边看看夏侯将军行事的反应,回京后把你所看到的一些细节告诉陛下,什么险都不用冒。”
“陛下喜欢你,你又是夫子的学生,夏侯将军虽然暴戾冷酷,但他并不是山里那些徒有蛮力凶意的野猪,他不蠢,不会平白无故得罪你。”
宁缺心想若到时候自己得罪了夏侯,那又该怎么办?
“没问题吧?”徐崇山拾起手帕再次擦汗,满怀希冀看着他,说道:“如果没问题,我这就去宫里回话,长安城里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你告诉我,我来办。”
宁缺说道:“您知道我在临四十七巷有个铺子……”
徐崇山用力拍打胸脯,表现的格外豪气干云,说道:“我给你看着!”
宁缺摇了摇头,微笑说道:“主要是有个小侍女,想请侍卫处帮我照看一下。”
大唐天子派暗侍卫去冷眼旁观帝国大将军的一言一行,这件事情如果被传了出去肯定会引来一场政治动荡,所以为了保密,皇帝陛下根本没有召宁缺进宫,而是让徐崇山在宫外觅了个秘密场所,暗中传了密旨。
领了密旨之后的宁缺,本应把这件事情死死封存在内心最深处,不告诉任何人,不过他和桑桑之间向来没有任何秘密,所以当他回到临四十七巷后,正准备做饭的桑桑,第一时间便便知道了密旨的具体垩内容。
她望着窗口处的宁缺,问道:“会危险吗?”
宁缺提起毛笔,透过窗户看着她说道:“主要就是察颜观色,然后打听打听,徐崇山说的不错,这件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危险,若真有危险,我不做便是。”
桑桑低下头继续淘米,问道:“所以你就答应了?”
宁缺低下头继续画符,说道:“身为陛下的金牌小密探,大唐年轻一代重点培养对象,所谓帝国用我,用我必胜……嗯,必胜不至于,必须承认我的人生总是无法顺利太长时间,我之所以不拒绝,原因你应该很清楚。”
有机会接近夏侯,带着皇帝陛下的密旨去观察夏侯,甚至有可能在其中寻找到报仇的机会,对于等待了十四年的宁缺来说,是无法错过的机会。
桑桑没有说什么,小手在盆里用力地搓着米,清水渐渐变成米浆一般的东西,稻米不知道被她搓掉了多少层,身形越来越瘦削黯然。
“这米如果再让你淘几次,还能蒸出饭来吗?”
宁缺把笔搁到现台上,看着窗外的画面,沉默片刻后说道:“放心,我现在的水准不够夏侯一根手指头戳,自然不会白痴到马上动手报仇。”
桑桑站起身来,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回头望着窗后的他说道:“少爷,既然你不能带我去,那你看到夏侯的时候,一定要忍住。”
“去年书院入院试时看到亲王李沛言,我忍住没有?”宁缺摇摇头,说道:“我们是在岷山里长大的猎人,对付猎物时的耐心,就是我们最厉害的武器。”
“需要准备一些什么行李?”
“还是老三样。”
马上便要带着书院学生前往边塞荒原,可能会看到夏侯,宁缺有些隐隐的兴垩奋,更多的还是紧张,想着可能遇到的危险,他越发着急要把符箭研发成功。
当天吃完晚饭之后,桑桑把裤腿卷起,坐在井旁开始替他剪羽磨簇,而他则是全神贯注于书桌白纸之上,不停画着复杂的符文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