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早已凉透,却也无人添茶,张老舅爷只觉得没意思,耷拉下眼皮道:“张家本也有屋有田,其中就算有姐姐后些年贴补的,可前头祖产虽微薄也是有的。可因孙氏嫁妆,外甥不敢得罪族亲,就扔了我家出来,家产殆尽,连祖产也没保住。这张家老少十来口人,便只能喝西北风过日子,不厚着面皮来你家打秋风,还擎等着饿死?”
“我晓得你心里瞧不起舅舅,嫌弃张家是破落户。可当年姐夫那富贵病,耗尽家财,张家也出过救命银子;姐夫走后,你们母子生活不易,张家钱米上也从没吝啬。就是你当年下场,姐姐不放心旁人,也是我这舅舅鞍前马后,四处打点,拜人做保,后曾陪你去过金陵,跑过京城……”
张老舅爷脸上不见方才贪婪与得意,只剩下颓废:“如今你是举人老爷,家业翻了数倍,有争气大儿子,前头娘子留下丰厚嫁财,要续进门的也是大户人家小娘子,儿孙日子只有越来越好的。可瞧瞧你舅舅我,再瞧瞧你两位表弟还有这几个表侄儿……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死后都不知往哪里埋啊”说到这里,已是嚎啕大哭。
张家几个小的都耷拉下脑袋,张大爷、张二爷也抽抽搭搭,抹起眼泪来。
沈举人听着前头想起旧事还有些心软,不过看到张大爷、张二爷这跟女人似的抽搭,立时恶心住了,冷笑不已。
张老舅爷还罢,六十来岁的人,到了养老的年纪。张大爷、张二爷正值壮年,又识文断字,到哪里混不了一口吃喝,却只知吃喝嫖赌,半生正事不做。还有那几个小的,也多尽长成了,出去做活计学徒,怎就养活不了自己?
说来说去,不过是馋懒奸滑,不肯吃苦罢。
沈举人的心,立时硬了。
他知道自己不心硬不行,张家如跗骨之蛆,要是让他们盯上来,以后可斯巴不开。
张老舅爷老脸上,鼻涕眼泪混作一团,嗓子嚎得响于,也不见外甥宽慰自己,便泪眼模糊地望向沈举人。
见沈举人满脸冷笑,透着几分不耐烦,张老舅爷心下一沉,慢慢收了泪,道:“舅舅也不求旁的,只求外甥高抬贵手,予我们父子爷孙一口饭吃……你娘城南那处庄子,本也是从张家陪出……”
沈举人嗤笑道:“舅舅是真发了癔症?当年张家陪的是一百二十亩地,那庄子如今是六顷庄子”
张老舅爷面上有些羞红:“姐姐嫁过来四五十年,陪嫁庄子添些孽息又怎地?”
“舅舅是瞧上安人的陪嫁庄子?那不不会给张家,舅舅就不用想美事了”沈举人丝毫不容情,一口回绝道。
“你”张老舅爷恼羞成怒,也没了好脸色,刚想要说话,就听沈举人又道:“不过正如舅舅所说,总不能看着舅舅一家老小去喝东北风。舅舅家搬到庄子上去住吧,那处庄子就请舅舅代为管着。”
有句话说的好,叫“漫天要价,就地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