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否付出,心里有了空缺,人便会在潜意识里悄悄地去将它填补。结果越填越空,越填越觉得索然无味。在巨鹿泽中,他的姬妾足足有三十余位。算不上什么绝代佳人,但随便一个,肯定比他家中原来的那个漂亮。但漂亮都是她们的,张金称只要闭上眼睛,便什么都感受不到。有时一高兴,他顺手就可以指出其中一个来送给属下,过后也从没觉得有什么值得惋惜。洗脚水么,用过之后倒掉就是。来一盆新的,温度总比旧的那盆合适些。
然而,他现在却不敢把柳儿也归入洗脚水一类。比起巨鹿泽中那些见了他就畏畏缩缩的姬妾,柳儿简直就是一团跳动着的野火。极其妖艳,极其诱惑。你不招惹她,也许她不会主动烧过来。一旦去招惹,哪怕是板起脸来呵斥,最终结果总是她烧过来,连同你的愤怒和理智统统烧成余烬。
这种感觉很另类。让人心里不知不觉会涌起一种无法描述的留恋。张金称有时候都暗自害怕,总觉得这个叫柳儿的女人是一个传说中的神婆,正在用一种古怪的方法替她已经死了的丈夫,馆陶县前任知县林德恩报仇。但越是带上一点恐惧,他越觉得难以割舍,就像一头行走于雪夜中的孤狼突然看到了一堆篝火般,畏惧于火焰的炽烈,同时又放不下火焰的温暖。
所以,在撤离馆陶时,张金称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将她杀死或者抛下任其自生自灭。而是命令亲信套了马车,将她带在了身边。这一轻率的做法给他招来不少麻烦,几个平素走得近的老兄弟干脆坦言相劝,要求他不要见了美人就忘了身边的一切。他们不在乎他有多少女人,但那些女人或者像干柴一样被捆在马车上,或者在钢刀的逼迫下徒步赶路,而不应该像她这般,享受比大当家本人还舒适的待遇。
“嗨,她那幅小身子骨,真的跟在战马后边跑,还不跑死个球的!”张金称把寨主们的劝告都当了耳旁风,笑呵呵地顺口应付。
“那也不能让她跟战兵们走在一道,万一官军追杀上来,大当家是先指挥弟兄,还是先照顾自己的女人?”二当家薛颂说话最为坦率,直接点出了让弟兄们耿耿于怀的问题所在。
张金称向已经远远抛在身后的运河回了下头,满脸得意,“要是官军追过来,你们放心,我肯定把她赶到旁边去!大伙别太着急,官军怎么可能有机会追上来?”
薛颂、杜疤瘌、王麻子等人无可奈何地摇头,却谁也反驳不了张金称的推断。已经离开馆陶整整两天两夜了,爬上到高坡上向东望,依旧可以看到远处的浓烟。三天前那场大火,即便没能将官军活活烧死,至少也烧断了他们的道路。等到火焰完全熄灭,带兵的将领鼓起勇气穿过火场赶到馆陶,估计弟兄们已经进了巨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