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起瞪大眼睛:“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罢了,我会给你送过去的。”
“如此,别了!”赵武拱手。
“别了”,韩起回礼,补充说:“战争还没有完胜,我们明年还要打,现在卿大夫都在忙碌备战,这关头不会有人惹你的……武子,何必沮丧,我只跟你交代一句话:他们的时代已经日落西山,我们的时代刚刚开始。”
归心似箭的士兵脚步都很快,当然,寒冷的冬天也迫使他们不得不加快脚步,以便让身体运动起来抵御寒冷。告别了韩起后,晋军用一天的时间穿过了韩地,第二天抵达了魏地。在魏韩交界处,远远就可以看到魏氏两兄弟以及魏氏旁支令狐氏,一起站在雪地里,神态恭敬。
晋国的大军没有停住脚步,魏相、令狐颉(魏颉)、魏绛都带齐家臣迎候在路边,他们先是礼节上中规中矩的拜候了荀罂……等轮到赵武了,三兄弟一起跪下了,隆重向赵武行全礼。
赵武原本在战车上打盹,魏氏三兄弟走近时,师修捅醒了他,迷迷糊糊的赵武第一眼看到魏氏三兄弟的大礼,赶紧跳下战车,侧身避让。
能言善道的魏相起身,按住赵武的肩头请他接受三兄弟的大礼,他神色郑重:“武子,我们这一礼是为父亲行的,请不要辞让——我听韩起说,父亲阵亡的时候你热泪满面。
我父亲为国尽忠,四军虽然哀伤,但伤而不悲,真正的赤子还是小武你啊!而今,我兄弟谨代父亲答谢你的恩情——你赠给父亲铠甲,给父亲弓箭,使父亲能在死前完成一场畅快淋漓的、辉煌的战斗,请接受我等的郑重感谢。”
赵武叹了口气,他眼前又浮现出那名作为“质”的魏家精兵的面孔(五十一章漏了一段,已经修改),那人死亡的时候神色如此平静,他没有怨恨,也没有壮烈激怀,仿佛这一刻他已经期待了很久——他本来不该死的,只要国君一句话而已。而国君为这句话付出的代价,对他来说类似九牛一毛。
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魏锜死得值得,他用奋勇的战斗替魏家人赢得了尊重。更重要的是,他爽快的认输,使魏家人立刻退出了战斗。在所有人面前,魏家人都可以骄傲的宣称:他们战斗了,甚至射伤了楚国国君。
但是,因为魏氏撤出战斗早,他们兵力没有大的损伤,甚至没有误了秋收。而赵武这位敢于单身追击楚军、并“格杀潘党”、“俘虏”公子伐的大英雄,却要从春天战斗到雨雪纷飞。
让赵武最心灰意冷的就是这点。
他努力了,努力做个春秋人,甚至有些地方做的比春秋人还要春秋,但似乎所有的倒霉事都缠上了他,使得他自己成为列国倒霉的榜样。
“你还倒霉吗?”行军路上,智罂听了赵武的抱怨,脸上的讥讽浓的快要流淌下来:“每一分耕耘都有收获,你单身追击楚军,勇名贯于列国。所以沙随之会上,你当着列国君臣的面,直斥君上宠臣一句‘要你管’。你去打听一下,以前可曾有过哪位大胆之徒,如此顶撞国君?但你顶撞了国君之后,国君却不得不忍,还得赔出笑脸向别国君主解释,这样的待遇也能算倒霉吗?
你以为你隐瞒了郑国俘虏的事情,其他人都不知道——你那些俘虏大摇大摆的穿州过境,一路押送到赵地,难道别人都瞎了?然而,公卿大夫,甚至包括国君却宁肯装瞎子,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国君接受了你三千献俘,却又没有做出赏赐的表示。还闹的列国尽知,君上只能容忍你的胡闹。
但你以为只有你被国君吞没了献俘?郤至还哭得逢人吐口水呢!你知道吗,在前方大军回军途中,愤怒的郤至甚至射杀了国君的嬖人、寺人孟张——就射杀在国君的车驾前。”
“哦,郤至竟然如此大胆?这又是怎么回事?”当时,赵武问。
“传闻:路上国君组织群臣打猎,郤至射杀一头野猪,准备献给国君,不想这头野猪被寺人孟张看到,他立刻抢了去,用自己的名义献给国君。郤至大怒,顺手一箭射杀了孟张。据说,孟张的血溅在国君的衣服上,国君擦干了脸上的血,愤怒的哭泣:‘这小子欺负我(季子欺余)!’”
稍后,荀罂淡淡的补充:“其实郤至这一箭,是替你射的。”
原来以为我嚣张,结果还有比我嚣张一万倍的家伙——好一个郤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