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不清楚,他们每个人分得的赃款不到十万,郭恒家抄没的田产和其他财物折合银两也只有两百多万,不到这几年亏空挪用的十分之一,帐目被郭恒毁了,连去年被他们盗卖的应天府库粮的银子都不知去向,何况距离更久远的事情,浙江地方官黄文通、边源也把罪责全部推到郭恒身上,说是奉命行事”。驸马李琪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回答。朱元璋对审理这种案子没有太多耐心,归属给自己审理的这几个官员结局已经算好的,仅仅是全家被羁押。归属给锦衣卫审理的官员基本已经不成人形,包括他们的家人也受到严刑拷打,三木之下,还有什么东西问不出来,有些供词根本就是胡乱攀扯,有些供词里边明显是受人指使,借机打击政敌,再这样下去,整个洪武朝廷里找不出一个好官。
朱元璋又笑了一下,也跟着叹了口气。不知马皇后怎么选的女婿,几个女婿一个比一个心善,这个大女婿还是最好的,至少表面上还能疾恶如仇,那个武倔驴干脆躲到乡下不肯出来,新招的侄女婿曹振借口海面不太平,直接带着新媳妇下了南洋。那太子也是个菩萨心肠,终日念经一样在自己耳边给贪官的家人求情,却全忘了自己的祖父被贪官污吏害得连葬身之处都没有,也罢,你们这些年青人要做善人,坏事不如让老夫全做了,也好给后世的官员一个下马威,不至于欺负你们这些年青人心软。
笑容越变越冷,越变越冷,到最后眼睛中都透出一股阴寒来。坐在朱元璋斜对面的驸马李琪被这笑容弄得心神不宁,明明是四月的天气,窗外的夜风却有些透骨,让人背上寒津津的,毛发都一根根竖起。
“那边源和黄文通不肯说实话,就不必说了,明天早朝你把已经审结的部分给众臣说一下,就这些罪,也够他满门抄斩的。协从的那些浙江贪官一概剥皮,家产抄没,旁系子孙发往辽东,永世不得返回”。来自朱元璋的判决结果不出乎驸马李琪预料,一句话,轻描淡写,数千条人命就消失于尘埃中,无怪乎武安国要远远的躲起来,就是自己,也后悔把案子审得这么细,早知如此,能放过一个就放过一个了。
见驸马李琪神情有些古怪,朱元璋略带不满的问道:“怎么,你也觉得朕对这些贪脏枉法的蛀虫太狠了么,不杀狠些,怎给下一任官员做榜样,要么对百姓狠,要么对他们狠,朕总得选一样”!
李琪闻言慌忙站起,一边打恭认错,一边解释:“臣不敢,臣不敢,臣只是想起武侯曾经说的一些话,有些愣神”。
又是武安国,所有事情都坏在他身上。朱元璋听李琪这番解释,心情更坏,怒道:“那小子又嫌屁股痒痒了吗,上次的事情朕还没追究他,这回又暗地里给朕添乱,难道他以为于国有功,朕就不敢杀他吗”?
“万岁息怒,是臣路过处州,特地去寻了平辽侯一次,并非他给万岁添麻烦”!看到朱元璋的脸色越来越青,越来越没血色,驸马李琪内心更是惶恐,连忙替武安国解释。“平辽侯和臣在酒席间说起此事,对万岁铁腕除奸之举并无任何非议,还私下对臣说万岁是胸怀万民的千古明君,只是他没有做能臣之力,才不得不回避”。
这话才不会在武安国口中说出来,那个倔驴一条道跑到黑,你当朕不知道么?朱元璋白了驸马李琪一眼,知道是李琪在替武安国说情,说归说,真要把武安国杀了,老朱还真于心不忍,况且从锦衣卫口中,从来没听说过此人对朝廷有什么不忠之举,几次有意安排的试探,也都表明此人只是过于迂腐,并非成心不服从王命。只是这些心思不能让李琪知道,否则以他们父子和武安国的交情,绝对守不住秘密,一旦把话传到武安国耳朵里,恐怕此人将来更不好约束。
看看把李琪吓得差不多了,朱元璋又哼了一声,假做怒气未消的问道:“那姓武的佞臣到底说了些什么,你从实讲来。身为朝廷重臣瞒着朕私下往来,本来就是大罪一件,若今天说不清楚,休怪朕不念旧情,连你一并治罪”。
驸马李琪虽然在朝廷上为官数年,知道朱元璋的脾气,但平时处在这个不讲人情的老丈人的积威之下,此刻也分不清怒火的真伪,惊惶至极,阿谀之词滚滚而出,也分不清哪句是武安国的原话,哪句是他自己加上去的,“万岁且息雷霆之怒,臣与武大人俱为驸马,路过处州,不见他一面与情理不和。武大人虽然避居乡野,心中还念念不忘万岁知遇之恩。他说万岁是胸怀万民之君,自然要行非常之事。特别是对陛下最近下令地方百姓可以随便上京告官,官府不得加害之旨,更赞为超越唐宗宋祖的英明之举……”。
“哦,在这小子口中还有称赞朕的时候,难得”!朱元璋冷哼一声,示意李琪继续向下讲。两个驸马在处州偷偷聚会的事,锦衣卫早有密报上来。朱元璋也知道驸马李琪不会背叛自己,但借此机会敲打一下李琪也是应该。做皇帝的只有恩威并施,方能保证臣子不生二心。若满朝文武都像武安国那样,和自己一言不和就跑回老家休养,这皇帝还有什么干头。
抹抹头上的冷汗,偷眼看了看朱元璋,李琪看到了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一向熟悉官场规则,处理事情八面玲珑的他知道基本上搪塞过去,接下来就是怎么把话说圆的功夫了。心放回肚子,口齿也慢慢伶俐起来:“武侯说万岁此举的确是为了百姓着想,让地方官员胡作非为时有所顾及,只是实行起来有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