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找错了人?
正如此想着,便听轿外府内的小厮道:“你找错人了,我们大人是御史,你若要告状,可去九门提督府门前击鼓鸣冤。”
小厮的应对,让周公明捋了一下胡须,赞许的点了点头。
“小民要找的就是御史大人周大人,听说周大人铁面无私,不畏强权,也只有您才能为小民做主了。”拦轿之人声泪俱下的道。
轿外小厮迟疑,而周公明捋着胡须的手也顿了一下,思索片刻,伸手将轿帘撩开。“你有何冤情需要告到御史台?”
小厮见自家大人出面,忙接过手,将轿帘撩起。
此刻,周公明才看清楚跪在轿前的人。此人年纪不大,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体上还有些不深不浅的伤口,看伤口愈合的情况,应不是新伤。
“大人!”见到穿着二品大员官服的周公明,跪地之人眼前一亮,捧着手中白底血字的状子,向前跪行了几步。
轿前的侍卫拔刀拦住,却被周公明挡下。
他看着跪地之人,眸光落在他手中那卷白布之上:“你要告官?”眼前这个人思绪清明,又知他身份,那么拦下他轿子的唯一可能性,那就是这人所告的对象,九门提督和京畿衙门都管不了。
“是!小民要告的就是这一次奉旨赈灾的钦差文青竹文大人。”跪地之人一脸悲愤的道。
“文青竹!”周公明有些诧异,这个吏部尚书的女婿,今年春科的新科状元,他自然是知道的。
“就是他。”跪地之人将手中的状纸递过头顶。
周公明身边的小厮双手接过,递到周公明面前。后者,微微蹙眉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下来。
只是,他并未立即打开,只是看着那告状之人,警告的道:“你可知道,状告朝廷命官若查出是诬陷,将要担当的罪责?”
“小民知道!但小民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小民不怕查。”告状之人跪在地上,目光坦诚的与周公明对视。
周公明微微点头,终将手中的状纸打开。当一一行行鲜血写成的字迹,进入他眼帘,那其中的内容让他双眸倏然一瞪,心中了然。
……
金銮大殿,百官分行而列,如众星拱月般将高坐大殿上的那位人上人烘托而出。
赵琮端坐在黄金龙椅上,头顶夜明珠的清辉淡淡洒下,君王之威不用话表。
此时,文青竹站在大殿之上,他的折子已经递交上去,由天禧公公转交给显仁皇帝,赵琮的手中。
奏折,自然是按照兰亭知的指导写下,这一次文青竹已经心知,大功无望,就只能希望功过相抵下,皇上能够记得他的辛劳。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的奏折还未递上去之前,赵琮就因为赵晟颢的话,而派人进行了调查。更不知道,在今日上朝的路上,楚清安排的告状之人也拦下了御史大夫周公明的轿子。
忐忑中,文青竹感到自己额间的冷汗从鬓角上滑落。
赵琮看完奏折之后,久久不语,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继位成楚皇几十年,所积的威严是有的,至少,在他还未大病不久于人世之前,他有信心很少会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
“文卿,此次赈灾……”
“启禀皇上,微臣有本禀奏。”
敢在朝上打断楚皇话的人,只有监察朝廷的御史。
“周爱卿,何事禀奏。”赵琮也不生气,收回了欲说的话,看向从班列走出来的周公明。
文青竹心中暗恨,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开口,却好生生的被周公明打断。
站在文臣班列里前五的兰亭知耷拉着眼皮微动了一下,一抹幽幽的眸光有意无意的扫到周公明身上。
周公明似有所感,微微扭头看了兰亭知一眼,后者收回眸光。
“皇上,这就是臣的折子。”周公明从袖口中掏出今早上朝路上,得到的血状双手恭恭敬敬的递上。
白底红字,鲜红的字迹,让朝上的众大臣,都将疑惑、猜疑的眼神投向了它,窃窃之声,纷纷响起。
天禧公公连忙快步从上而下,捧过血状,看了周公明一眼,转身返回。
赵琮接过血状,将其打开,一目十行的快速阅读完上面的内容。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也没有感到惊讶。
默默观察着天子脸色的周公明暗暗皱了皱眉,垂下的眸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旁人并不知道,在赵琮面前的桌案上,并列放着三本奏折。
一份,是来自文青竹,一份来自于安宁太守刘贺,而最后一份,则是周公明刚刚呈上的血书。
赵琮淡淡开口:“文卿。”
文青竹身子轻微抖了一下,这胆怯的模样落入身边并肩而立的周公明眼中,让他眼底泛起淡淡的嘲讽。
“微臣在。”文青竹躬身。
赵琮威严的龙目,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安宁太守刘贺所呈关于灾情的奏折里,提及一位姓楚的女子,提出了人痘接种术挽救了无数人性命。而这楚氏的父亲,也在这次灾情之中出力不少,为何在你的奏折中没有字言片语?”
文青竹奏折中,只是提及了在赈灾途中顺便解决了民暴幕后黑手扈家之事,丝毫不提楚清的功劳。
“陛下……臣……臣以为……”文青竹眼珠乱转,心中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以为什么?”赵琮声音沉了一下。
“臣以为这些不重要……”文青竹的声音说到后面,已经低得难以听闻。
“不重要?”赵琮的声音突然变了一下。
文青竹立即吓得跪在地上,口中不断重复:“臣有罪,臣有罪……”
兰亭知细不可查的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这个女婿在官场上的智慧,完全没有在学问方面那般七窍玲珑。
先不要说镀金已经无望,恐怕还会受到惩罚。就是自己想用功过相抵来解除此事,也已经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