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和我共乘一辆马车,乌禄紧挨着我坐着,而孛迭则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自从上车后就没跟我一句话。乌禄他估摸着是在为刚刚完颜宗翰亲昵的举动而生闷气。这小子脾气是愈发见长了,喜怒无常,又是一个心眼儿小的主。
正靠着车厢犯瞌睡,忽地听见乌禄的笑声,我睁开眼疑问道:“怎么了?”他指了指窗外,我纳闷望了过去,没想到竟看见了上回那片海棠树。依旧是花红叶茂,生机勃勃。孛迭也跟着瞅了一眼,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睛假寐。乌禄帮我举着帘子笑呵呵的:“这还是前些年迪古乃来燕京时让人种下的,往年一直半死不活的,不想今年开的这样好。”
迪古乃?我不自觉的念了两遍,这名字念起来还真好玩,又感觉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孛迭忽然睁开眼睛,一脸不屑的:“他与合剌都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娘气十足!”我捂着嘴“扑哧”一笑,总算是开口了句话,却也不忘记贬损旁人。
两个活泼的小孩在侧,一路上嬉戏闹闹的,遥远的路途仿佛也缩短了许多。转眼间大半月过去了,我们顺顺利利的回到了会宁。孛迭让我去他家住上一段时间,我自然是不肯的,结果是他脸色一垮掉头就走,留我和乌禄两人相视着无奈叹气。
刚踏进别苑,玲巧便疾步冲了过来,拉着我前后左右看了好久。我嗤笑一声道:“还怕我瘦了不成?”她抹着眼角的眼泪笑:“小娘子这一去便是好几个月,可不是把玲巧的心都带走了!”
花涟扶着我进门笑道:“瞧你,几个月不见这嘴巴倒是甜了许多。”丫鬟们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正厅的桌案上却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玲巧见我疑惑不解,指着左面五六个镶珠赤金盒子笑道:“这是那个完颜宗磐听闻小娘子回京特命人送来的。”
完颜宗磐?我和他非亲非故的,干嘛送这么多礼物过来。又看向右边那堆细长的锦盒问道:“这该不会是合剌送来的吧?”玲巧掩嘴笑了几声道:“小娘子真聪明。”
我耸耸肩无奈一笑,随便翻了翻这些莫名其妙的礼物。完颜宗磐送的多是一些金银器物,合剌是个文化人,送的不是字画便是笔墨纸砚。其中有一卷他亲笔书成的《洛神赋》,隐约还留有淡淡的墨香。合剌的小楷很漂亮,只是阴柔有余而罡气不足,与他自身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秀娥走近看了几眼,脸上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开口道:“奴婢虽读书不多,但从前也听人过这《洛神赋》是三国时曹植为其兄魏文帝之妃甄氏所作,却不知送来给小娘子是何意?”秀娥话音方落,花涟和玲巧都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笑啐她们一口,心里岂不知她们想什么,只是哈哈一笑,让花涟把这些礼物都收拾下去。有丫鬟在门口喊了一声吃饭,她们这才笑着放过我。
夜里一个人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身边突然没了完颜宗翰,心里居然有些不踏实。趴在枕头上,盯着远处轻轻跳动的烛光,回想着这两年来与他相处的一点一滴,却得不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我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或者,是什么情愫竟让我甘愿乖乖的呆在他的视线里……我从前不是很抗拒他的吗?想着当年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跑,几番差点死在冰天雪地了,那时怎么会想着如今会成个样子,一定是被他下蛊了。还有他那日的冷言冷语,真是不知该些什么好了。唉……我依旧是个豆芽菜。
长长的叹了口气,准备闭上眼睛专心睡觉,脑海里却突然划过秦桧那张脸。他坠马后的第二日,我曾在路上遇到了他,不过他没看到我而已。当时他坐在一个类似轮椅的小车上,被一个仆妇推着往议事厅方向去,面容颓败,双眼呆滞。我一直躲在假山后面,直到他走远后才绕了出来。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倒像是真的摔到了关键部位。其实我心里也有点小同情,不过转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想着他那日被抬上车时,还不忘将香囊递给完颜宗翰,着实让我震惊之余也生出一分惭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