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儿偷瞄着他们,又回到墨九身边站好。
“姑娘画符的本事精进了。”
以前在楚州的住所“冥界”,墨九就画过各种各样的符。所以,玫儿对这个护身符的功效,根本不以为然,这句话里,也带了一些小小的调侃。
但墨九却很认真,“画得更像符了吧?”
“是,可再像符,不还是没用吗?”
“胡说!”墨九严肃脸,“没用我何必劳神画它?”
“有用?真的呀,有什么用?”玫儿又惊又奇。
“镇定、安神。”墨九声音淡淡的,说罢见玫儿似信非信,又认真补充道:“更准备点儿说,它叫心理作用。”
“……哦?什么是心理作用?”玫儿长声拖着问她,可不待墨九回答,人群的方向就突地传来一个拔高的冷声,“给本宫也发一个符。”
艮山门突地安静下来。
墨九慢吞吞看过去,果然是玉嘉公主。
今儿的她不像是下墓的,却像是来赴国宴的。一袭福贵逼人的宝蓝色轻袄,外披同色系狐裘风氅,头上珠玉闪闪,满目傲视众人的冷光,“本宫已得陛下允许,可加入观墓团。”
这至化帝是疯了么?
把儿子送来不说,还把女儿也弄来。
这“观墓团”的闲杂人等已经够了,玉嘉还来凑热闹,到底要不要她们开掘艮墓了?遇到这些个没事找事的尊贵主儿,墨九心里直唤“阿弥陀佛”,脸色也不太好看。
“不行!”爽口拒绝完,墨九慢腾腾从椅子上起身,象征性的向玉嘉公主施了个男子的揖礼,“墓中秽气重,公主金枝玉叶,如何去得?”
望她一眼,玉嘉公主脸色大变。
这主儿平常在临安城横着走路,何曾被人直接拒绝,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过?而且,她原是隆重装扮了一番才来的,本来信心满满,以为可以在萧乾面前把墨九比下去,可没有想到墨九穿得简单,容色却不输她分毫,甚至有夺艳之势。
从第一次官船上相遇的“余弄”开始,玉嘉公主在墨九的事情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吃瘪,对墨九的恼意也早已入骨。
“好大胆子!”她娇叱一声,指着墨九道:“你一介草民,对公主大呼小叫,目无尊卑,真当南荣没有王法了吗?”
晓得她是下不来台了,可墨九偏生最不喜欢给人递台梯。她不恼、不怒,抿唇轻轻一笑,那清爽淡然的模样儿,与盛怒之下的玉嘉公主相比,气质高出了不止一段。若非碍于玉嘉公主的身份,在场围观的人恐怕都得向她竖一个大拇指。
“这年头,好人难做啊。”
墨九轻叹一声,步伐轻缓地走开,一眼都不看玉嘉公主,那不屑的神色,并没有因为玉嘉是公主有半分客气,可也因为她是公主,她没有再拒绝她的无视要求,头也不回地道:“玫儿,给公主护身符。既然公主愿意去受罪,由着她吧。”
这活祖宗是个倔强的主儿,可也分得清形势。她晓得眼下莫说玉嘉公主,便是至化帝都舍不得动她分毫,于是从容不迫地把玉嘉公主损了,方才让墨妄开始点清入艮墓的人马。
“站住!”玉嘉气还没顺,瞅着墨九,冷着一张脸慢慢走近,与她对视着,用低得只有墨九一人可闻的声音道:“本宫晓得你倚仗什么,但你记好,这笔账,本宫早晚与你算清。还有……”
停顿片刻,她一字一顿,冷笑道:“本宫看上的男人,便是本宫的。这天下,无人抢得。”
霸气啊!墨九一叹,“若有不长眼的,非要抢呢?”
玉嘉没想她会当面挑衅。
怔了怔,她唇一勾,盯住她的眼,“绝不轻饶!”
有一种人,自小受尽宠爱,从来只度己之心,不度人之心,只懂得自己要或者不要,却不懂得男女感情之事是勉强不来的。莫说萧六郎这种绝不会轻易屈服于女人裙下的男人,就算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若不爱她,便是迫于强权娶了她,也不可能给她带去半分幸福。
盯着玉嘉咄咄逼人的眸,墨九似笑非笑,小声道:“公主,没事的时候,你就不能多读读史书吗?看看那些娇横跋扈的公主们,结果都是怎样的下场?人活一世,当以史为鉴呐!”
她的肺腑之言,玉嘉显然无法接受。
冷笑一声,她冷目而视,“你在教训我?”
墨九声音依旧很小,脸上也没有害怕,“不,你没付我银子,我哪会轻易教训你?再说,我也操不起你的闲心,只是略有感触罢了。”慢慢侧过身,墨九边掸衣角边莞尔道:“不过公主的交代,墨九记下了。我等着你与我算账的一日。”
“好个张狂的无知妇人!”玉嘉道:“你当真以为无人敢动你?小小墨家钜子,蚍蜉而已,也想撼树?”
“你又错了,我不张狂。”墨九盯着她薄怒的目光,不觉失笑,“我只是可怜你,也根本就瞧不上你。玉嘉公主,可有听懂?”
两个女人面对面,一个冷着脸,一个笑着脸,声音都很低,她们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更不晓得她们私底下的交锋。只觉得二美在一起,赏心悦目,不由对她们暗自评头论足。
二女都长得好看。
玉嘉的美貌,若非在墨九面前,可当得上姿色绝艳,然而,有了墨九,她就不得不可怜地沦为陪衬了。在容貌上,在肤色上,在身段儿上,墨九胜她太多,便是玉嘉自打出身就高人一等的气度,今儿的墨九也不输她。
“好了,我的公主,请吧!”
墨九眉目含笑,微微摊手,然后再不理玉嘉,上前对众人正色道:“玉嘉公主已经答应,她自愿入艮墓,不论安危与否,都与我无关,与墨家无关。我以为,诸位也应当像公主一般,先想清楚了,顾不顾生死了,再决定可否入内。墓室无情,并不轻松。”
说罢她又讲了入墓的诸多凶险,慢慢的,观墓团里的有些人就开始动摇了。尤其墨九要生要死的那几些话,也着实吓住了一些人。权衡再三,好些人都决定不下去了,只在此处等待。如此一来,仔细数数,也就萧乾、苏逸、宋骜、玉嘉、宋熹和两个估计背负着至化帝任务的权臣,脸都发白了,还要挤破头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