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听说沈都尉要回帝京了是吗?”百里长歌回想着刚才沈千碧跟她说的那些话,她觉得,凭叶痕在宫中安插的眼线,即便她不说,他肯定也在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是,听说父皇见到鬼了。”叶痕直言不讳,“名义上虽然说北衙禁军是父皇的私兵,随时都在保护他的安危,但事实上,能真正让父皇感到安心的只有沈千碧一人。”
百里长歌一惊,“此话何意?”
叶痕摇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许多事本来是内侍就能做到的,但父皇总是喜欢传唤沈千碧。”
“见到鬼……”百里长歌低头沉思,“到底是谁这么无聊竟然玩这种花招?你父皇是真命天子,难道他还怕鬼?”
“你不了解父皇。”叶痕轻声叹气,“他天性多疑,早些年暴戾无常,错手杀了很多忠臣,兴许是心中有愧,所以才会不惜挪用大量库银去修建无名祠忏悔。”
“你父皇是不是对沈都尉……”
“不是你想的那样。”叶痕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即否定,“父皇是一国之君,若是看上一个女人,又何必费那么大心力让她建立北衙禁军,执掌多年?”
“北衙禁军竟然是沈千碧入宫以后才建立的?”百里长歌想到自己在百草谷时翻看过一本秘录,那上面记载了很多大梁的秘闻。
“对。”叶痕点头,“当时的培训还是父皇亲自监督指挥。”
“那我想问一下,十二年前永昌长公主一夜之间被灭府一案也是北衙禁军亲自执行的吗?”
“是。”叶痕面色有一瞬间变化,沉默许久才点头,“是沈千碧亲自带人灭的府。”
百里长歌觉得很不可思议,惊讶道:“秘录上记载那件案子的源头是御史台的一个老东西跟驸马陈亭蹴鞠输了不甘心才在上朝时随意嘀咕了几句而已,为什么会严重到被灭府这么可怕,永昌长公主可是你父皇的亲妹妹,他怎么下得去狠手?”
“那个时候,西陵犯境,朝局有些动荡,父皇只怕是草木皆兵了。”叶痕缓缓道:“姑姑死的时候,我还在战场上,没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等回来的时候,那件事已经过去快一年了,所以这其中的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
“噫……”百里长歌疑惑道:“我怎么感觉十一年前和十二年前发生了很多事,十二年前永昌长公主府被灭,十一年前宁贵妃诞下死婴,你凯旋而归,宁贵妃宫中莫名其妙死了一个宫女。你觉不觉得这些事情中间或许有联系?”
“巧合吧!”叶痕道:“毕竟永昌长公主府阖府上下近千人全都死了,即便再有什么联系,也只能应了坊间那句话,恶有恶报,兴许宁贵妃诞下的死婴就是上天对父皇的惩罚。”
“那这样的话宁贵妃还真是可怜。”百里长歌叹息道:“难怪她在之后转了那么大的性子,兴许是从这件事里看淡了很多东西吧!”
“也许。”叶痕点点头,“若不是她转了这么大的性子,不恃宠而骄,又怎么能与皇后姐妹情深呢?”
“对了,刚才你说梁帝见到鬼,见到的是谁的鬼魂?”百里长歌想着既然能让梁帝惶恐不已急召沈千碧回去,想必那只“鬼”的确厉害,掐中了梁帝的要害。
“谁知道呢!”叶痕喃喃道:“父皇愧对的人多了去了,他说自己见到了鬼,又不肯说出见到谁,我们谁能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我怎么感觉是暗中那个人准备在宫里下手了?”百里长歌若有所思,“前几日树林那件事就说明手链的事已经暴露了,暗处那个人想必猜到了手链上的东西,既然已经被打草惊蛇,你说他会不会临时改变战略,不按照手链所指的方向,反而改变主意直接向梁帝下手?”
叶痕眼睫猛地一抬,皱眉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你要不要写封密信回京提醒梁帝小心他身边的人?”百里长歌问。
“不,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叶痕轻轻摇头。
“为什么?”百里长歌不解,既然已经知道了还不向梁帝禀报,难不成要亲眼看着梁帝被人害死?
“这是一个圈套。”叶痕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是那个人给我下的圈套。”
“什么圈套?”百里长歌更不解了。
“你想一下,父皇如今只是传言出来他见到鬼了,并没有说明见到的是哪个鬼,在京的皇子皇孙们都还没有任何动静,远在滁州的我却突然写信回去告诉父皇让他提防身边的人,你猜以他多疑的性子,他会怎么想?”
百里长歌听得心头一惊,随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暗中那个人其实是在逼你,倘若你传信回去,必定会被梁帝怀疑你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居心叵测。但是你不传信的话,他就会真的对梁帝下手。那么我猜,梁帝见到鬼这件事在帝京是完全被封锁了消息的,也就是说,皇子皇孙们都还不知道,唯一流出的消息便是沈千碧手上的那封密信,妙就妙在那封密信是跟圣旨一起来的滁州,密信跟着圣旨光明正大的来,就说明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现在问题来了,你传信回去的话会被梁帝怀疑,不传信的话,暗中那个人直接向梁帝下手,到时候皇帝有个三长两短,那么沈千碧手中的密信和圣旨就成了置你于死地的重要证物,因为所有的皇子里面,你是最先得到消息的,却没有第一时间想到策略传信回帝京。”
百里长歌分析完,脸上已经覆了一层寒霜,怒道:“好一个双面计,回不回信都会将你拖下水!”
“你放心,我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叶痕微微一笑,扣紧了她的手指,温声道:“你已经站在门口吹了好长时间的风,我扶你进去,免得待会儿受寒着凉。”
“你准备怎么做?”百里长歌一脸愤懑,想到叶痕在滁州什么都还没做就被人给算计了,她心里就很不爽,当下才不管自己重伤未愈,反握住叶痕的手心,焦急地问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会急死的。”
“那好,我们先进门,我待会儿细细跟你说。”叶痕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二人缓步进了屋。
将百里长歌扶到床榻上坐着,叶痕这才走过来倒了杯温水给她,坐在她身边缓缓道:“我来滁州之前,太医说父皇那几日常被噩梦惊醒,而无名祠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着手建造的,假设父皇的噩梦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他的目的就是让父皇修建无名祠,这样一推,不难看出那个人比父皇还要重视无名祠的修建,父皇从噩梦转化成现在真的见到鬼,只不过是那个人报复手段加强了而已。”
“所以我猜,那个人曾经即将成为父皇刀下的冤魂,只不过有幸逃脱,回来复仇了。无名祠就是他报复的第一步,他或许是想借无名祠来祭奠他已经死了的同伴。因此不难看出无名祠是他的软肋,既然他用父皇威胁我,那我便还他一份大礼。”
百里长歌愕然,“你的意思是,你要毁了无名祠?”
“只有这样,才能分散那个人的注意力让我喘口气。”叶痕轻轻抿了一口茶,“他太会算计了,今天一早我收到父皇见到鬼的消息时,险些一时冲动传信回帝京,但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是那个人给我下的套。”
叶痕见到她担忧的模样,轻轻一笑道:“别担心,我现在虽然还没有权倾朝野,但要对付这个人的小伎俩还是绰绰有余的。”
百里长歌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随后惋惜道:“唉……可惜了花费那么多钱打造的无名祠,我仿佛看见一堆黄灿灿的金子眨眼之间成了飞灰。”
“你那么喜欢钱做什么?”叶痕有些好笑。
“只有你这种人傻钱多的天潢贵胄才会嫌弃钱多。”百里长歌瞟他一眼,“我这种平民百姓是永远都缺钱用的。”
“果真贪心。”叶痕从床头将披风取了过来替她披上,嗔道:“连我晋王府的小金库都拿在手里了还嫌银子少。”
“你这个东西不能换钱呐!”百里长歌指了指腰间的金牌,郁闷道:“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弄得这么麻烦,直接给我一堆金子不就得了?”
叶痕很警惕地看她一眼,“直接给你钱让你带着飞啊?”
“你看我这样,翅膀都断了,飞得出去?”百里长歌动了动受伤的手臂,疼得直唏嘘。
“不要乱动!”叶痕皱眉,“弄到伤口,你疼不说,又要好几天了才能痊愈了。”
“所以说啊,现在的我,就跟断了翅膀的鸟一样,根本飞不出去,你还担心什么?”百里长歌总结道:“况且跟在你身边有那么多好处,我还懒得飞出去找下家呢!”
“你知道就好。”叶痕笑笑,“在我身边,生病了有我这个王爷亲自喂药,你要是跟着某些人走,说不定人家连药都不会煎,怎么照顾你?”
百里长歌从这句话里听出了酸味,她转了转眼珠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得是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