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深知包不同一向是个浑人,并不在乎他口舌犯冲,见知县吴禧携数名官吏与苏州府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耆老遥遥而来,便急忙走下正堂迎了出去,向知县躬身礼道:“后学末进慕容复见过知县大人!”
吴禧对燕子坞的慕容家耳闻已久,与慕容复相见却也是第一回。慕容复自称“后学末进”,吴禧却知道慕容家的银钱来得不大干净。只是这几年连年遭旱,吴禧任期将满眼看无法完成考核,慕容家却忽然要洗白,转行做起了糖果买卖。吴禧是靠着慕容家的商税才入了上官的法眼,今年原是他在苏州任职的最后一年,这任期之内的考评优劣,仕途畅顺与否全看这最后一年的成绩,为自己的前程计,免不得和光同尘与慕容复亲近一番。借慕容复为母守孝之名亲来表彰,是投桃报李,亦是千金买骨。
将慕容复扶起,两人四目相对,吴禧竟是立时一怔,许久方笑叹:“今日之行,触目见琳琅珠玉。”古时为官,不但学识要高,容貌更要上佳。而仅凭慕容复的样貌,吴禧便知但凡慕容复不是草包,来日科举应考主考官定然不忍将他黜落。
吴禧是本地的父母官,当地耆老自然甘愿奉迎,更何况慕容复的确生得丰神俊朗光映照人,一时间夸赞慕容复美姿容的话语竟是不绝于耳。这原是时代特色,慕容复却着实不适应,勉强应付了两句便急急转换话题请知县大人与各位耆老堂内安坐。
在场的各个老于世故,自然看出了慕容复的不自在,当下相视一笑,随慕容复步入正堂。待阿朱阿碧奉过香茶,吴禧提起正事。“慕容公子为母结庐守孝三年,每十日便手抄佛经一卷焚于令慈坟前,我等今日前来乃是为了表彰慕容公子事母至诚之心。”说着,便有两名小吏抬上一幅牌匾,上面正是由吴禧亲笔手书的“孝思不匮”四个大字。
慕容复急忙离席拜谢,他并非拙于言辞之人,可这一回除了连称不敢竟说不出别的话来。他自问对慕容夫人之心原是愧大于孝,是以并不以为自己该受这等表彰。
吴禧不知慕容复的深浅,只当慕容复是慑于自己的官威,笑道:“正所谓为人子,止于孝。本官既将这四个字送给你,你自然当得起。便是县志之中也当记上一笔,好教后人知晓我姑苏城亦是孝子贤孙之乡。”
吴禧此言一出,慕容复的眉心立时一跳。吴禧不过是个七品官,名声不张,送这一幅牌匾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所谓的“记入县志”则大有不同,能够列名县志的无不是翘楚人物,而古时向来有求忠臣于孝子门的习俗,吴禧这般所为提携之意已是不言而喻。这般待遇,对任何一名醉心官场的学子而言都是求之不得。只不过,他却是慕容复,鲜卑慕容氏的后裔,生在一个矢志复兴大燕的家族,难道要他改行去考状元么?这玩笑未免也开地略大了些。
慕容复正自忡怔,吴禧已然提起要看一看慕容复的功课。四大家臣都觉得吴禧这要求来的莫名其妙,随侍在侧的阿朱阿碧却已同时一喜,急忙将慕容复摆在书房的功课抱了出来请吴禧过目。
吴禧是纯粹的文人士子,以己度人,以为慕容复终有一日要科举赴考。他官位低微,座师之名是不用想了,只是搏一个慧眼识人的美名结一段善缘却也未尝不可。哪知他才看过慕容复的功课竟又一惊,迫不及待地指着习帖问道:“慕容公子这书法原是师从哪位名家?”
慕容复自知书法写地不错,但离书法大家的水准还相差甚远。他不懂吴禧为何这般激动,只随口答道:“学生乡野之人,哪有随名家向学的福分。学生原是习的颜体,学艺不精,令大人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