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蔡攸风度极好,在他最拿手的清谈上头不知道能拖多少时间的状况,童贯终于起身,按着腰间玉带咳嗽一声:“天心厌乱,燕云十六州背离我大宋,已垂百余年,官家鸿福,诸军死战,更有萧宣赞毅然北渡,建下恢复涿易二州的奇功!辽人丧乱衰微已极,这复燕大功,就在你我眼前!”
堂下诸将,包括萧言在内都打起了精神。此次誓师的戏肉,总算是到了。辽人在涿易二州战事当中表现出来的颓势,已经将他们在当初白沟河一战回光返照展现出来的威风一扫而空。辽人已经绝无在燕京城周围做持久战事的能力,只要大军能全师而上,持重北进,再没有打不胜的道理。宋军的弱点,就在于士气不振,而萧言奇功,不仅在于克复了涿易二州,建立了继续北上的依托,而是提振了宋军士气,让他们明白这大辽已经衰微虚弱到了极处!
此次誓师军议,就是要分配这大功谁属。不过大家,心里也多半有了准备。萧言横空出世,挽救了童贯地位。现在西军诸位相公已经倒了威风,童贯不拿这复燕大功酬答于萧言,还能给谁?
这个时候,就连一直好脾气微笑的蔡攸都加以严肃起来,咳嗽一声,摸了摸胡子,一双细长的眼睛,只是将目光投射到端坐在那里,将腰背完全挺起来的萧言身上。
“............这个南归降人,没想到如此年轻,更没想到竟然一举颠覆了局势。竟然成为大家的救星!官家性子轻易,一下就对这南归降人赏识到了极处,更有不许他文官改武职的恩典,再加上复燕大功,只怕就一下起来了............童贯这厮,昨夜深谈,却只是敷衍。这场大功,必须全须全尾落在咱们这一方手中,既然用人,就要有制人的手段,可恨童贯,却就是不肯说出来!也罢,且看着吧,且看着吧............”
而萧言,也同样是心头火热。在之前童贯已经向他交底,而在这军议当中,正式将这场大功交代给自己,却仍然觉得激动无伦!细数从前,谁能想到今日?在自己孤身一人,踟蹰战场,被岳飞他们绑起来眼泪汪汪的时候,谁能想到,这场战事,燕京雄城,会终结在自己的手里?
至于将来,自己又会做到何等地步。这等天塌地陷的末世局面,自己到底能不能力挽狂澜?
不知道为什么,萧言就是很期待。甚至都有点难以遏制,差一点就要起身冲口大吼:“快点布置下来罢!让他们配合我,让老子取下燕京!在将来,我还要将这历史,彻底改变!”
童贯缓缓扫视了堂下诸将一眼,和萧言火热的目光一碰,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再度北伐,就在眼前!本宣抚使已有方略,诸将听令!”“
席间诸人,刘延庆不动声色,脸上笑容也不曾减少半点。王禀眼神火热。杨可世神色复杂,姚古脸上笑容僵在那里,估计还没想好这个时候自己该摆什么表情出来。小种只是狠狠的看了萧言一眼,又转头看向自己哥子。老种却是神色宁定,甚而有点恬淡。
不管诸人神色如何,这个时候都一起挺直了腰,按剑跪坐于席间,同声大呼:“静候宣帅颁下进军方略!”
童贯神态俨然,他也是宿将了,幽燕山川地势,尽在胸中,甚至不需要木图,就能随口道来:“北伐诸军都统制,环庆路经略使刘相公,宣抚使司经略使,婺州观察使王禀听令!”
哗啦一声,刘延庆与王禀已经按剑而起。
“环庆军与胜捷军,结成大队,由涿州而北,正为主阵,以堂堂之师,正正之旗,由北直抵高粱河,若辽军出而欲求会战。汝二人但凭河而战,不得轻易北渡,不得挫动锐气,但观衅而已。辽人不利久战,相持不过匝月,必然有动摇之势,到时再侯令北进,不得有误!”
“谨尊宣帅钧令!”
刘延庆与王禀一起抱拳拱手。虽然比不上注定要给萧言的大功,但是两军独当正面,将来复燕攻城,也是排在前头的劳绩。王禀虽然微微有点不满足,可是也并不多说。就凭萧言一举挽回了北伐局势,也够资格独占最后大功!
“保静军节度使,泾原路经略制置使种相公,秦凤路经略使小种相公,但请接令!”
对着老种小种,童贯不比对着自己心腹刘延庆和王禀,语气客气了三分。脸上也堆出了温和的笑意。
老种不发一声,只是缓缓站起。小种胸口起伏,看了哥子一眼,也闭着嘴哗的一声起立。
当先主阵已经交给了刘延庆和王禀,环庆军连同已经拨到刘延庆麾下节制的河北敢战士,不下四五万,还有王禀的胜捷军加强。计点燕京辽人主力,不过三万,现在又是士气已颓。童贯此次方略,又不要他们如前次一般贸然北渡高粱河,只是隔河与辽人相持。刘延庆再废物,也不会轻易挫动锐气的。他们两军,看来只是后殿的任务,什么功绩,怎么论也论不到他们头上,除非再来一次拆台,让刘延庆他们从前头败下来,直至不可收拾!
可是这种念头,哪怕火气之盛,对刘延庆痛恨到了极点如小种,也只能想想而已。身为大宋寄为方面的重将,在别人在前头死战的时候,自己却在转着这样的心思,还用不用做人?死后怎么见得了祖宗?
而自己哥子,似乎已经准备认命了............
萧言也只是看着老种小种,心下微微有点歉然。没法子啊............如果当初你们肯在白沟河出力死战,而不是太存门户之间,那么怎么会有现在这个局面,又怎么有自己出头的余地!
现在,你们不成,我来吧............
“泾原秦凤两军,为环庆军胜捷军主阵后殿,控扼涿易二州。但支撑前面军势。本宣抚使已赋予刘相公临阵调遣机变之权,当得调用两位种相公所部便宜行事。两位种相公公忠体国,想必是不会有什么异议............大军后路,也烦请两位种相公照应无差!”
小种眉毛一掀,萧言也暗地里摇头。死太监就是死太监,到了临了这报复心理还是藏不住。让老种小种受刘延庆调遣,这是多大屈辱?
还没等小种愤愤发话,种师道已经拱手,淡淡一笑:“宣帅但有所命,罪将岂能不遵?此次战事,正是我西军雪耻机会,环庆甲士,为我泾原秦凤熙和军找回丢掉的军誉,某只有惭愧无置的份儿,岂能不服从调遣?悠悠万事,复燕为大!若某两军不能遮护好后路,不能做好环庆军胜捷军后殿,但请宣帅,取了某这颗白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