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与彭薇薇长相厮守,起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带着几分疯狂,他寻了个向阳的山坡,用手指和树枝并排挖了两个土坑,一个放进了永远不会再感觉到痛苦的彭薇薇,另外一个准备留给自己。当将最后一捧泥土盖住了彭薇薇坟茔时,他又突然不想死了。双手抱着膝盖,对着眼前的孤坟,放声大哭。
他恨,恨今天早晨那些埋伏在火车站附近的那些人,阴险残酷,居然对一群手无寸铁的学生开黑枪!他恨,恨彭学文胡搅蛮缠,耽搁了血花社的行程,将大伙一步步推入了陷阱!他恨,恨方国强非要坚持去北平,导致大伙一早起来去赶什么军列!他恨,恨周珏没有担当,明明可以一句话就让大伙掉头回南方的事情,偏偏弄得如此复杂!他恨,恨大包大揽的田青宇,明明火车线已经断掉了,偏偏去逞能去找什么车马行!他恨,恨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遇到的所有人,更恨他自己!
如果他昨天晚上再胆大一些,主动上门去找彭薇薇质问。二人也不会整整一个晚上和一个早晨互相不理不睬,以至于留下永远的遗憾!如果他在彭薇薇开口说话之前,就主动跳出了向方国强表态,说要掉头向南的话,双方之间就根本不会产生任何误会!如果他不是出于愧疚,主动跳出来要帮北上的同学扛行李,也许其他人也不会到火车站送行!如果今天早晨听见枪响,他不是吓得双腿迈不开步,而是像周珏那样,勇敢地张开双臂挡住枪口的火焰,也许,彭薇薇就不会受伤,更不会死!如果……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没有如果!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肩头上却多了一份责任。要替他们报仇,替他们讨还血债!仇人是谁,其实很明显。当把连续两天发生的事情倒着往回推,秦德纲的身影就呼之欲出。
只有他,才知道大伙今天早晨会去等那列不曾存在的火车。也只有他,才能在葫芦屿附近调集起那么大的力量。血花社一路上小心翼翼,未曾得罪过任何人,除了秦家和日本鬼子!说不定,秦家早就跟日本鬼子勾结在一起,随时准备于二十九军背后插上一刀!
什么“子不掩父过”,什么“恨不能亲往前线”,假的,统统都是假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准备将血花社置于死地!倒着往回,此人使的花招其实非常简单,几乎处处都是破绽。可大伙当时就是一厢情愿地相信了他的爱国热情,一厢情愿地踏进了此人布置的陷阱当中,心中还怀着感激!
当太阳再一次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张松龄脸上的泪已经流干了。采来几束带着露水的野花,插在了彭薇薇的坟前,他再度深深俯首,一次,两次,三次。然后,扬起头,大步向山外走去。
几乎在一夜之间,他的眼神就变得冰冷起来。不再带着年青人特有的明澈与幼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常深邃的冰冷。就像一头从尸体堆中爬出来的孤狼,随时都准备跳起来,咬断对手的喉咙。
以前血花社的同学曾经抱怨,说他眼里只有建功立业的豪气,却没有恨。而现在,如果有人肯仔细着他的眼睛的话,就会发现,那股恨意,像北极坚冰下的海水一样深。在抱着彭薇薇,逃进火车站附近的树林一刹那,张松龄还在树林里见了另外一伙拿着枪的人。当时他只顾着逃命,没来得及细想。如今回忆起来,却豁然明白,那些人肯定也是陷阱的一部分。其中有几个,他好像在和平饭店遇到过,对方曾经穿着侍应生的装束。在树林中虽然换了另外一身打扮,但体型和气质却无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