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牵走了马匹,然后抬了一架肩舆过来。
太平摆摆手,笑道:“不用肩舆,我和驸马走着回去。”
两人并肩走过长长的宫道,又转过了好几处长廊。等路过武后寝宫时,太平忽然停下脚步,轻声说道:“你先回去罢,我想去看一看阿娘。”
薛绍替她拢好鬓边的碎发,又扶正了凤钗,温然笑道:“好。”
太平进到武后寝宫时,武后仍在奋笔疾书,案上的累牍多得堆到了地上。她提着裙摆,轻手轻脚地走到武后近旁,唤了一声阿娘,又侧跪在武后身旁,替她揉肩。
武后低低唔了一声,道:“回来了?结果如何?”
太平不轻不重地替武后揉捏着酸痛处,轻声说道:“已经顺利办妥。不过在途中,女儿碰见了崔玄暐,他对女儿说……”她将崔玄暐今日说过的话,拣重要的跟武后说了,又轻声说道,“阿娘,这些琐碎的案牍,大可以交给女儿来处理,您又何必亲身操劳?”
武后丢开笔,轻轻呵了一声:“这些日子躲懒太久,断然不能再躲下去了。揉一揉这里。”
太平顺着武后手指的地方揉去,又同武后轻声说了一些话,大多是关于阿史那骨笃禄的。她知道未来的许多年里,阿史那骨笃禄都是大唐的一个劲敌,便想着先让武后多留个心眼。
武后将阿史那骨笃禄的名字翻来覆去念了许多遍,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阿娘无需过分担忧。”太平不轻不重地替她捏着肩膀,又轻声说道,“那人虽然厉害,但我大唐的将士,却毫不逊色于突厥人。这些日子安西都护府一直平安无事,便是一个有力的明证。”
她停了停,又说道:“阿娘还记得么?去年之前,突厥人每隔一些时候,便要犯边。”
武后微一点头,神色缓和了一些:“确是如此。”
她翻来一份刚刚呈递上来的奏章,推到太平面前,道:“你看一看这个。”
太平垂首看去,发现那是一份兵部的奏章,奏请大明宫新择一员大将,领着新增派给安西都护府的兵士,出阳关到西域去。而上头的备选名单上,统共就只有一个名字:薛讷。
太平将奏章搁在案上,指尖摩挲着薛讷的名字,随口问道:“除了薛讷,便没有旁人么?”
武后按一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说道:“这是主将。等出到阳关之后,会挑选两位当地的武官,充作副将。这里还有一份副将的名单:崔宣道、杜宾客、解琬……”
武后每说一个名字,太平心中便惊讶一分。这些名字她并不陌生,在未来一二十年里,他们都是戍守边关的大将,立下过赫赫战功。但眼下……她摩挲着薛讷的名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些事情,全部都提前了。
太平转头望着武后,轻声问道:“已定下来了么?”
武后疲惫地点了点头,道:“多半已经定下来了。”
太平微垂下目光,将案牍上列举的名字一个个地记在心里。
武后指着薛讷的名字说道:“他是将门虎子,又从小跟着薛仁贵南征北战,听说对付突厥人很有一套。前些年薛仁贵出事,你阿耶便将他从武官调为蓝田令,未必没有提防的意思。”
太平微微睁大了眼。
武后又说道:“但现在裴行俭抽不开身,薛仁贵又……我和宰相们商议过后,便想着让薛讷去见一见那位突厥大汗。正好兵部递来了一封折子,说的也是这件事情。”
太平手心里隐隐冒出了一些汗。
武后未曾察觉到她的异样,又说道:“此人也姓薛,和你的驸马同是出身河东薛氏。阿月,这些天你要当心一些,免得朝中风言又起,说你趁机徇私。”
太平低垂着头,轻声说道:“阿月晓得。”
武后低低嗯了一声,又道:“阿娘知道你是个懂分寸的孩子,也是个聪明孩子。这些天你让薛绍谨慎一些,别又触了有些人的霉头。好了,你且回寝宫去罢。再过几日便是初一,恐怕还要忙……”
太平应一声是,忽然问道:“阿娘,今年的年关,会有诸王进京么?”
武后点头道:“自然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