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将的目光在她和薛绍之间游移片刻,道:“既是如此,便请公主在这里多留上两日,我等即刻派人前往龟兹,向裴将军讨一句准话。若此事果真与公主无关,稗将定当负荆请罪。只是这几天,还请公主和驸马留在帐中,莫要出来走动。”
太平哑然失笑,这算是被禁足了么?
她转过头,同薛绍说道:“我们回去罢。”
薛绍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松开了手,目光却愈发变得幽深,隐然带着一丝讶异和了然。
回到帐中之后,太平取了一些清水,拧干帕子,替薛绍擦拭着面上的污迹。方才她已经询问过军医,薛绍身上确实没有伤处,外袍上那些血迹,是无意中溅落上去的。
薛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几度张口,却不曾说出半句话来。
太平微微怔了片刻,在他身前坐下,道:“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直说便是。”今天她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又表现得那样神秘莫测,只怕薛绍心中存了不少疑虑。
她预备对薛绍透露一些事情,却不打算全说。
薛绍犹豫片刻,说出口的话却是:“上回公主对臣言说,就算无意中落入了突厥军中,也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便是指……能够骤然消失,又骤然出现么?”
太平一怔,没想到薛绍指的是这件事,却也答道:“是。”
薛绍低低说了声“原来如此”,松开了太平的手,神色有些颓然:“起先是臣多虑。”
他所指的,是他替她去庭州的那件事情。
太平闻言一怔,摇摇头,言道:“并非是你多虑。世上又有谁能想到,我能……”
她停了片刻,望着他的眼睛,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不问我缘由么?骤然消失的缘由。”
薛绍叹息一声:“若是你想说与我知道,自然会告诉给我听。”
他抬手拂过她的眼角,声音愈发温和起来:“不过这件事情,想来是一件极为重要的隐秘,又是公主最后的保命手段。所以,公主还是莫要对臣言说的好。”
“也莫要告诉旁人。无论是眼下,还是将来。”
他细心叮嘱完这番话,便取过太平手中的帕子,在清水中拧干,一点点擦净了面上的污迹。方才那场浓烟让所有人都变得很狼狈,连他也不能免俗。一番折腾过后,薛绍转身想要取件外袍,却看见太平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微垂,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她这是怎么了?
薛绍不明所以,却也没有多问,从行囊中拣了件外袍,便出去择了一处清静地方换上。那些驻军虽然名义上要禁他的足,却也不会真将他困在那个小帐子里不放,只是多派了两个人监视而已。
数日之后,前往龟兹的人回转到瓦罕走廊,肯定了太平公主的那番话,也带来了一批新的于阗驻军。总共七万余安西驻军连夜将太平等人送出了瓦罕走廊,然后即刻便回转,在山谷的另一头,等候雪原上那支强大军队的到来。
只是这一场血战,太平是看不到的了。
她正沿着高原和平原的边界,一路向西南方向走去。月余之后她穿越了阿姆河,又过了两个多月之后,终于沿着一处山谷向南面直走,进而转向东南,来到了一处颇具异域风情的大城市前。
巴克特里亚。
据说这座城市曾是希腊人辉煌的证明,可惜太平不晓得希腊国在哪里,自然也无从仰望这种辉煌。她终于放心地将那份拓印版地图放回到阁楼里,吩咐译者上前,将城门上的文字逐句翻译出来。
译者尚未开口,俾路斯王子便已经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指着城门上的几根大柱子,将那些艰涩难懂的波斯语译成了长安话。他虽然表情很是矜持,却依然掩不住眼底的兴奋之色。
他终于回到了波斯。
在长达四年的蹉跎之后,终于回到了波斯。
俾路斯转过身,在太平身前跪了下来,亲吻她的脚趾。太平如同被烫到了一般,接连朝后头退了两步,指着他说道:“你、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