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她西出长安,身边除了一个小丫鬟之外,并无其他女婢,所以许多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她在温水中躺了一会儿,又从阁楼中取出一些花瓣和花露,配以瑶草的根茎花叶,慢慢地擦拭着身子。这套法子是武后教给她的,说是能养肌肤、驻容颜,她便时不时地会用上几次。
如此来回换过几趟温水之后,太平终于觉得身上的疲乏消解了些,也不再像原先那样劳顿,便摒退了随侍的女婢,从阁楼里取出几份年代不同的西域图,一一对照着细看,还特意将葱岭以南、天竺以西的那一部分圈了出来,用笔勾勒出了许多不同的线条。
这回去碎叶,她要筹备的东西,远不止一点半点。
太平握着地图看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什么错处,便将它们又放回到空间里,推门去找薛绍。
只是一眼望去时,她忽然怔在了当场。
薛绍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袍,正坐在树下看书。
朦胧的天光透过树梢照射在他的身上,空中偶尔飘落下几片残雪,疏疏淡淡,却并不显得凋零。泛黄的书卷被他一页页翻过,修长的指节拂过书脊,留下了斑驳的印痕。那一册书大约是年代久远,上头蒙着一层薄薄的灰,顺着薛绍翻页的动作,扑簌簌地掉落在雪地上。
他大约是刚刚沐浴完毕,乌发披散在肩头,带着一丝微蒙的水汽,却愈发显得长眉入鬓,像画中走出来的男子一样清贵从容。她一向知道他生得好看,却想不到他的一举一动,全部都是画。
太平走上前,轻轻唤了一声薛绍。
薛绍抬起头来,看见是她,便温然笑道:“公主怎么不多歇一会儿?”
“我有些话,想要同你说。”
太平在薛绍身侧坐了下来,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望着他盈然一笑:“你猜,那位很不欢迎我的安西都护,是谁?”
薛绍指着那卷泛黄的书册,转头看她,亦笑道:“王方翼。”
太平轻轻咦了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薛绍指着书中一排细小的文字,一字字念道:“方翼为副,兼检校安西都护,徙故都护杜怀宝为庭州刺史……行俭败遮匐,又败都支,遂班师……”他念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道:“上一任都护因突厥犯边的缘故,被遣去做庭州刺史;此后便由裴公的副将接任安西都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