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她就越是心惊。
那卷唐书上记载着这样一行小字:永淳元年二月,以裴行俭为金牙道行军大总管……讨十姓突厥阿史那车薄啜。行俭未行而卒。
永淳元年,也就是明年。
阿史那车薄啜,是十姓突厥中极厉害的一支,素来都有些不安份。月前裴行俭擒住了阿史那温傅、阿史那伏念,得胜还朝,阿史那车薄啜一部便趁虚而入,举兵反叛。只是冬日行军素来都是兵家大忌,每年大唐出兵平叛的时间,大多都在冬末春初,也就是二、三月的时候。今年赶在深秋兵行西域,实在是例外中的例外。
那张泛黄纸页上的未行而卒四字,着实刺痛了太平的眼睛。
她不知道对于一位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来说,未行而卒四字究竟代表了什么。只是这样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镇守西域,戎马一生,哪能……哪能就这样逝去。
她放下唐书,起身去阁楼外拣了一些瑶草,又细心誊抄了几页瑶草的药性和用法,亲自送往裴府,交到裴夫人手中。今日她没有递拜帖,所以就算是裴行俭也不知道她来过。裴夫人接到瑶草时,先是一惊,然后下意识地就要推辞。再抬头看时,眼前的公主已经不见了踪影。
次日,太平公主西出长安,高宗诏命右武卫、右威卫随行。
长长的车马一眼看不到边,竟比太平出嫁当日还要赫赫扬扬。一路上整支军队肃然无声,连太平也端坐在车辇之中,神情肃穆,不发一言。她的两位贴身大婢都已经被支走,此时身边随侍的,就只有一个新进府的小丫鬟。小丫鬟是前些日子她命人从庄子里寻来的,平日里做惯了粗使的活儿,不像一般的家养女婢,受不得这一路的辛苦。
她在车辇了坐了半日,忽然吩咐道:“停车。”
车辇慢慢地停了下来,前头有一位身穿明光铠、腰佩陌刀的将军策马过来,抱拳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太平指着这长长的车队问道:“这一路的仪仗辎重,要等多久才能到阳关?”
将军神情一顿:“这……”
太平又说道:“我晓得十六卫接到了什么密令,也晓得眼下是深秋,需得以最快的速度,轻骑奔袭,抢在大雪封山之前出阳关。只是这一路的仪仗辎重,未免会耽搁脚程。”
将军神情又是一顿,又策马靠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裴公确已率领轻骑开拔。”他退后半步,又拱手对太平说道:“所以就算是公主日行十里,也决计耽误不了大军的行程。”
太平闻言,低低唔了一声。果然不愧是裴行俭,思虑之深、谋划之广,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