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想着想着,又渐渐想出了神。忽然之间,旁边又有人撞了她一下,低声唤道:“公主。”
太平转头望去,发现来人是一位陌生的宦官。宦官手中捏着一张纸条,左右看看无人,便迅速塞到她手里,又飞快地说道:“庶人贤请公主在廊下相见。”然后匆匆离去。
太平展开纸条,发现上头写着:莫要教人知晓,切切。正是李贤的笔迹。
早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贤哥哥,也要被人称上一声“庶人贤”了。
太平怅然叹息一声,慢慢将纸条折好,放回到宽大的衣袖里。然后,她借口想要如厕,孤身一人提着宫灯,穿过麟德殿的侧门,来到了一处九曲回廊下。
廊下果然有一个人在等她。
太平知道那人是李贤,却并不急着见他。她和李贤已经有数十年不曾见过面,此时再见,未免会显得有些生疏。再加上李贤如今初遭废黜,她还需要好生斟酌措辞,免得会不小心刺激到他。
廊下那人忽然转过头来,瞧见太平,面色一喜:“阿月。”
太平知道这回逃不掉了,便提着宫灯,走到了李贤跟前。李贤比起原先瘦削了些,也憔悴了些,身上穿着宦官的衣服,似乎是偷跑出来的。她吹熄宫灯,又将宫灯搁在长廊边上,才取出那张纸条展开,轻声问道:“方才是贤哥哥找我?”
李贤忽然涩涩地唤了一声“阿月”,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太平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敢去胡猜,便只是在一旁站着,等候李贤的下文。
好一会儿之后,李贤才又涩涩地说道:“我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只有阿月一人肯为我说话。”
太平依旧不明所以,便只静静地听着,没有接话。
李贤转过身去,负手立在长廊下,长长叹息一声:“我都听说了,那日在宣政殿中,阿娘……天后想要将我处死,朝中无人敢应。后来还是显……是哲去找了阿月,才劝服了天后。”
他身形瘦削,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衣服又极为宽大,此时被夜风一吹,便有些摇摇欲坠。
李贤又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宫人们都说,那天连太子和大臣们都被天后骂了出去,唯有太平公主冒死谏言。阿月,无论如何,哥哥都要谢谢你。”
他慢慢转过身来,朝太平长长一揖到地。
太平轻声说道:“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李贤摇头说道:“可唯有这种时候,我才能看得清楚,究竟谁对我是真心,谁对我是假意。”他说到后来,言辞中竟隐隐带着几分恨意。
太平心头突地一跳:“……假意?”
李贤嗤笑一声:“天后她恨我。”
太平一怔,许久之后,才慢慢地劝道:“……她毕竟是我们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