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仪正恭恭敬敬地垂手应了好,从眼角里去打量立在一旁的许扶。许扶是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他和许家子弟一起出现,却并不抢先去扶许衡。而是一直沉默地扶住车辕马匹,仿佛是想尽力让马车更安稳一些。而许家人也没有谁对他的出现和做法表示任何疑虑,大家都做着该做的事情。彼此间的相处如行云流水一般亲近自然。
马车驶动,许扶上马,淡淡地看了看张仪正,不过是一瞬间,张仪正便看到一双与许樱哥十分相似的眼睛,只是许樱哥的眼睛更多妩媚,这双眼睛却阴沉而冷厉。张仪正眯了眯眼,微笑着举手对着许扶挥了挥。
许扶猛地回头,一磕马腹,头也不回地跟着许衡等人离去。是深深的厌恶和防备。张仪正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许扶眼里那一霎那间露出的强烈情绪。想必从前许扶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也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只是自己年少无知,看不懂,便是看到了也只会认为是错觉而不会深究。如今可算是好,懂得看人眼色了,张仪正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济困,你来我有话要同你讲。”马车转入上京城幽暗深长的街道后,许衡命马车停下,温和地对一旁的许扶招手。
许扶半点犹豫都没有,迅速翻身下马上车,恭恭敬敬地对着许衡行了礼,端坐在许衡面前轻声道:“不知伯父有何吩咐?”
许衡微笑着打量了他一回,轻声道:“还在恨他?”
许扶不语,只半垂了眼睛。
这倔强孩子,平时看着为人做事蛮不错的,就是遇到张家人与前仇便十分固执。许衡叹道:“恨他又有什么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我瞧着他这次就比上次好太多。倘若他能这样一直下去,也蛮不错。你讨厌一个人,即便是你遮掩得再好,总是会在无意间流露出来,别人感受到了自也会厌憎于你。你无非是心疼樱哥,何不借着他想与你交好的机会拉近一下关系,也不是要经常来往,但至少彼此想见面的时候没那么难。”
许扶沉默半晌方道:“侄儿记住了。”有心想将赵璀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许衡,却又觉着这时候事情都挤在一处,多说无益,不妨等到他弄清楚赵璀的落脚点和目的才又告知许衡。
许衡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继续道:“你不必再跟我们回去了,昨日樱哥回来曾说起,宫中有意要召上京城各大金银铺的匠人入宫为皇后娘娘制作凤冠首饰,想来和合楼也在其列。趁着这时候宫中尚还顾不得外头,你自己考虑一下怎么处理最好。”
许扶呆了片刻,又拜了一拜,告辞而去,待得赶到和合楼中,夜色已经深沉,诸人早已熄灯歇下,唯有后面工坊里灯光仍旧亮着。许扶推门而入,正在灯前眯着老眼仔细往一对银瓶上镶嵌花丝的老工匠迟伯闻声抬头,微笑道:“东家来了?这么晚还不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