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宴会惹起的风波,由于图拉克王子宽容大度的表现而渐渐消弥。
反正除了几名三、四品级的官吏和从未列席至高百人团的地方显贵不幸丧命外,其他也没造成多大的损失。主人家里及诸位贵宾的贴身护卫、奴仆折损了区区十几个,其实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相形之下,罗柯比还更加心疼客厅里被打破的几个有上百年历史的花瓶,以及蝎女一行逃走时踩踏坏了的几株珍贵花卉。其中尤以黑色的紫荆花最为可惜。首席事务官原本打算培育成功后呈送皇宫的内务总官,求得纱萝殿外的一地以添点缀。万一哪天入了皇帝或哪位皇室贵胄的眼,说不定就能成为日后飞黄腾达的跳板。可现如今......,看着被折成两段的枝条,还有萎顿在地上的叶片,罗柯比有种欲哭无泪的苦楚。
按照如今的现价,塞奥法诺以她的丈夫的名义向所有损失了‘忠仆’的客人送去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对于不幸殒命的宾客,自然另有数额巨大的安抚费。不过当然不是给其本人的,而是呈送他或她的家庭的。整笔开销,估计在五万至八万帝国金币之间,几乎是罗柯比公开的薪酬的两倍了。花钱事小,不要引起其他负面的反应才是罗柯比最关注的问题。事实上,有近一半的钱被退了回来。其中不乏科夫拉特那种把这点数额当作零花钱的巨富,也有碍着首席事务官的面子不便接受的有心人。罗柯比特别关照用来给图拉克王子压惊,同时兼顾犒赏王子殿下勇猛护卫的一万金币,亦是完璧归赵。随钱一起送去的小厮倒是被收下了。罗柯比从中摸出什么门道,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8月中的伊姬斯,已是进入酷热的季节。帝国政府照例安排大批官员休假,克特里城只剩下被称为‘倒霉蛋’的约二十多名低级官员留守总督府。像罗柯比、奥多里克这样的高官,又是在当地经营了多年,大部分在南部的锡罗希或是岛屿城市罗西拉上建有海滨避暑别墅。于是便趁此机会成群结队地离开略显拥挤繁杂的克特里,去享受大海和沙滩去了。
罗柯比尚不死心,写了一封措辞委婉的信给图拉克,一方面是再次致歉,另一方面私底下询问殿下是否有意与他一起参观罗西拉岛的独特风情。图拉克的婉言拒绝倒也在老官吏的意料之中。这位养尊处优的王子恐怕是第一次成为暗杀的对象,估计他会过一段谨小慎微的日子了。抱着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的想法,罗柯比带了几名美姬如期出游。唯独在宅邸里留下了半合法的妾室,替他做些收尾的工作。塞奥法诺没有抱怨,临别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正常。但内心深处,她还是有股遭离弃的酸楚感。反之假期只有半个月,有多少委屈也只好忍了。
众人瞩目的图拉克王子暂时消失在安妮塔摄政守备森严的居所中。前次的风险,使得安妮塔加强了房舍四周的守卫。由比拉莫家族调集过来的护卫,加上雇佣的保镖,人数多达一百多,把并不大的一座宅子变成兵营一般。
然而此后唯一发生的一次变故,就是某日清晨图拉克殿下的屋子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啊!......”
数秒钟内,包括利亚在内的十多个人撞开卧室的门冲了进去。只见穿着睡袍的图拉克一脸无辜地坐在床上,依旧张大了嘴的贝尔莎满脸惊诧地盯着图拉克,右手还愤怒地指向床角一侧。
一个相貌俊俏,显然具有伊姬斯血统的男奴隶。说他是男人未免嫌早了些,至多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显然是贝尔莎的模样太过吓人了,他畏缩地躲在床柱后,用床顶垂下的帷幕遮蔽自己的身体。
“你在这里干什么?”贝尔莎丝毫不顾门口的众人,严厉地质问那奴隶。
“.....我,......我是来服侍图拉克主人的。”他垂着眼回答道。末尾还带了一句:“贝尔莎女主人。”
利亚他们这才发现那奴隶就是罗柯比府上送来的。数日天前的宴会上,他不小心将盘子中的菜汁滴在了科夫拉特?亚穆克的身上。难道他其实是个奸细,想要对图拉克不利?不过再仔细看看他的装束,这个怀疑随即就被抛在脑后。他穿了一件轻便的袍子,光着两条腿,敞着胸,身上根本藏不下什么利器。更要命的是他还化了妆,瞄了眉毛,抹了嘴唇;头发齐刷刷地梳在脑后,上了一层油。这副打扮,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女孩子呢!
看来,贝尔莎的暴怒另有缘由。
果然,贝尔莎转向图拉克道:“你想让他怎么‘服侍’你?”
图拉克无奈地摊开双手。“你跑进来那会儿我也是刚被他叫醒。我怎么知道他打算为我做些什么。”
“真的吗?”贝尔莎狐疑地问。
图拉克有些愠怒地回答:“我就那么不可信吗?”从清早的美梦中吵醒,还被声严色厉地指责了一番,就算是面对着一个相貌纯美的女人,他也是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的。
“你到底怎么想的?怎么冒冒失失地就进来了。”见图拉克死咬着不承认,贝尔莎又开始审问那个年轻的奴隶。“还是......,赖在床上那个唤你来的?”
“绝对没有,主人没有叫我。”男孩确实机灵,立刻将贝尔莎的心思猜了个**。他眼神飘忽地说:“只是.......,自从到了新家后,主人还没召唤过我呢!我担心他是忘了我,又或许是我哪里不合他的意。”
图拉克挠了挠头。“我还真是忘了有这么回事。”他盘腿坐了起来,正色地问那奴隶:“你叫什么名字?”
奴隶顺着眼道:“您是我的新主人。如果需要的话,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忘记。您也可以赐予我任何一个新的名字。”
“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贝尔莎有些不耐烦了。
男孩畏畏缩缩地回答:“亚穆克主人叫我格尔嘉,哈尼兹主人和塞奥法诺夫人叫我蒙迪(monde)。”
贝尔莎惊讶地问:“你曾经是科夫拉特的奴隶。是被他送给罗柯比的吗?”
奴隶点了点头。
事实上,把受过良好训练、温顺体贴的奴隶当作礼物赠送给朋友,是伊姬斯上流社会极其常见的现象。帝国政府的高级官员也早已习惯了这类风俗。罗柯比家里至少一半奴隶,包括他最喜欢的几位美姬,都不是花钱买的。
图拉克叹了口气。“你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他的意思是,如果这男孩还有什么亲人可以投靠的,就买个顺水人情将他送回去罢。
没想到男孩当场跪倒在床侧大哭起来,眼泪鼻涕流了满脸。脸上的妆也化了,沿着泪痕的边缘画出一道道黛色的条纹。“请不要把我送回去。......我再不会惹贝尔莎主人生气了。我会做任何两位.....,这里任何一位命令我做的事。”他哽咽地说:“与其.....与其落在亚穆克主人的手里,我宁愿哪位行行好,一刀捅死我算了。”
他哭得稀里哗啦,图拉克和贝尔莎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图拉克想要安抚他,却又怕造成贝尔莎更多误解,只得尴尬地维持原来的坐姿。贝尔莎见图拉克如此,她也高高扬起头一幅不管不顾地样子,虽然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最后利亚只好出面,将男孩扶了起来。
男孩还抽泣着向利亚解释:“我....我只是想向主人表示一下......我的感激之情。我不是故意.....故意的。”
利亚低声安慰道:“没事的。他们两个只是在闹别扭,不是特别针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