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祯根本不记得自己叫林木兰练字的事。那日他其实是得到前线捷报,西夏人因连番出兵受挫,已退兵回去,如今正与北辽交涉,有意请北辽出面“主持公道”。宋祯听见这样的消息简直想大笑,横行西北的西夏人也有今日,看来收复灵州等地指日可待。
他一高兴,不免想的远了些,若能收复灵州,将西夏向西北挤压,恢复与西域的贸易,获得大量的战马武器,那么来日对抗北辽,也是可期之事。如若自己真能收回幽云十六州,那就是建立了祖宗们都不曾立下的功业,自是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封禅泰山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落笔就写了“会当凌绝顶”这几个字。
但他终究是个理智的人,得意畅想也不过就那一晚,过后还是得一步一步去准备。西夏人既然联络了北辽,北辽想来也会警惕魏国有北上之心,自是要联手西夏对自己施压的,到时少不得要舍出些钱帛去,朝中不免也会议论纷纷。
一想到这些,宋祯就很恼火,明明是这些文臣贪图安逸享乐,自己稍微有点建功立业之心,他们就跳出来暗指自己穷兵黩武、不体恤民力,偏偏民间或是后世史书评价起来,却总不会说是臣子之过,反要指责天子无能、偏安中原。
再加上太后也对兴兵打仗之事颇有阴影,常常会说父祖都做不成的事,你怎么就以为自己能做成了?宋祯心中十分不服气,当日汉高祖何尝不向匈奴低头,汉武帝又因此就退却了吗?
他现在虽没有卫霍这样的将才,可手中到底有些将门子弟是上过阵杀过敌的,若他还不一意进取,再拖延到下一代,朝中一味重文轻武,再无精通战阵之将,那才是永无重振华夏神威之日呢!
宋祯想的透彻,回头就将亲信之臣一一宣进来,将应对之策都布置了下去,如何还能记得起那日闲暇时一句随口说的话呢?
他是每日一睁开眼就有无数军国大事,可御前服侍的人每日里琢磨的却只有天子。今日官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哪些不同寻常,哪些像是另有目的,要怎么做才能让官家欢喜,让自己更得官家的欢心……,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所以他那一日高兴之下无意的几句话,倒让梁汾这样伺候他久了的人,都生了些猜测。其实也怪不得梁汾多想,自从明烈皇后崩逝后,梁汾就已发现官家对林木兰是有些不同的,只是他一直摸不准这不同到底是因喜欢,还是厌恶。
眼看着林木兰从宫正司到了御前,官家却也只淡淡,梁汾就更拿不准了。要说是厌恶,这林木兰根本到不了御前,官家是天子,再没有委屈自己的时候!可要说是喜欢呢,又实在看不出来。
直到那日官家教林木兰写字,梁汾才觉得,这件事还是值得赌一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