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与小郡主茗儿一同守岁,促膝谈了一夜的心事之后,小丫头对他有了亲近之意,有什么喜怒哀乐,都愿意跑来向他诉说。夏浔是一个最好的听众,他耐心地听,不时还给她一些安慰和劝解。即将步入青春期的小丫头,喜怒哀乐是多变的,心思想法也是五花八门,好在夏浔见多识广,茗儿心中曾经的大骗子,竟然成了她最信任的心理导师。
夏浔推开院门,笑盈盈地向前望去,只当是茗儿小丫头在那里,一抬头看清那人,却是脸色一僵。身穿羊皮袄,头戴狗皮帽,打扮得跟北方的皮货贩子似的一身臃肿,只有一张脸倒是俊逸如旧,可不正是锦衣校尉萧千月。
夏浔诧异地道:“千月,你怎么来了?”
萧千月笑吟吟地道:“怎么,不愿意看到我么?”
上次周王府之行,萧千月事情办得漂亮,已因功被罗佥事召了回去,因此心情格外地愉悦,他走过来道:“百户大人,我看你一天到晚优哉游哉的,我都替你着急呀,怎么样,可曾拿到了燕王的什么把柄?”
夏浔神色一苦,叹道:“谈何容易?我这些天就像一只耗子,燕王府上上下下都被我转悠遍了,可就是拿不到有力的证据呀。”
萧千月陪着他往屋里走去,说道:“嗯,大人也预料到了,燕王如果这么好对付,朝廷也不用如临大敌了,反正你盯紧了他,总有机会捉住他的痛脚的。”
夏浔反问道:“你怎么来了,大人叫你来,就是为了安慰我几句?”
萧千月笑道:“自然不是,我来北平,是散布消息来了。”
屋中炉火用煤球儿压着火,炉上水壶已是烧开了的,夏浔给他沏了杯茶,送到面前,坐下问道:“散布消息,散布甚么消息?”
萧千月笑道:“呵呵,比如说,燕王早在十几年前就已心怀异志,蓄谋造反啦。燕王现如今正在王府里头日夜打造兵器,准备起兵啦,大致如此吧。”
“什么?”
夏浔有点儿哭笑不得:“千月,你可不要自作主张啊,散布这些不堪一击的拙劣消息,能济得甚么事。”
萧千月捧杯在手,眨眨眼道:“怎么?”
“怎么?燕王早在十几年前就心存反意了?他反谁呀,十多年前太子还活着呢,秦王、晋王两位王兄也活着呢,不管从哪儿论,也轮不到他有资格当皇帝,他能未卜先知,知道这几位哥哥肯定早早的过世?
再说,在燕王府里打造兵器?那更不靠谱了。要造反,首先就要有兵,有武器甲仗,兵呢?他把辖治北地边军的兵权交出去了,连燕山三护卫也交出去了,靠什么造反?想造反的话会交出这些兵么?兵都交出去了,打造兵器给谁用?舍着训练有素的精兵不用,他要临时招募些农民和商贩不成?
再说,燕王既然十多年前就开始准备造反了,现在才在王府里支起炉子炼钢炼铁打造兵器?那他这么多年干什么去了?他真要在王府里边造刀造枪,这一天得往王府里运多少煤炭木材、雇多少工匠,买多少钢铁?他就有把握王府那么多侍卫下人里边,没有一个朝廷耳目?你呀,还不如说他在深山老林里雇佣大批铁匠私造兵器更靠谱儿。
再者说,这里可是北平,北地边防的大本营,城里有四处军械库,什么么样的兵器没有?那可都是朝廷武备司监督打造质量上乘的刀枪剑戟弓龘弩鞍鞯,既然决心造反了,你说他是抢军械库容易,还是在王府里支开摊子大练钢铁容易?这谣言也太容易穿梆了。”
萧千月笑嘻嘻地道:“呵呵,像百户大人这样的明白人,当然糊弄不了。”
他微微向前倾身,低声说道:“其实这是罗大人的意思,朝廷一连削了三个藩王,民间百姓议论纷纷,朝廷已经有些吃不住劲儿了,得让他们知道,不是朝廷想削藩,而是诸藩逼着朝廷不得不削藩。我散播的这些消息,当然糊弄不了官员士绅那样的精明人,可是要糊弄老百姓容易啊”
萧千月得意洋洋地道:“那些愚夫蠢妇哪想得这么明白,你说……他就信喽!这谣言让他们三传两传的,就能编出许多新的瞎话儿来,人人都这么说的时候,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呆子们也会坚信不疑的,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