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朴赶着马拉雪橇在雪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就控住马缰转了个弯又绕回营地,然后跳下雪橇对大胡子等人说道:“你们几个都听好了,带上各自的人,马上去山上伐木,抓紧时间造好五百架,然后我们就能坐上这玩意回大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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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王家大院。
王榉和甄有才刚下马车,柱子就从门房里迎了上来,巴巴地说道:“大爷,甄先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半个多月来,张公公都快把我们王家的门槛给踏破了,你们要是还不回来,小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张公公说了。”
王榉回头和甄有才相视一笑,两人脸上同时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看来张子安这老阉货是真急了,全山西除了王家,就数赵、李、杨、叶、何五家有钱,可一个多月前五家就已经合伙盘下了王家在山西所有的买卖,现在放眼山西,也只有王家的银库里有足够的银子买下这批牲口。
可王朴交待过,买下这批牲口最多只能出半价,王榉和甄有才思量着不能和张子安撕破了脸皮,所以就得设个套儿,两人就去了趟北通州,一来是为了躲开不见张子安,二来是把王朴交待的粮食给买来。
到了崇祯十五年,粮价已经比万历年间上涨了近一倍,可就算是这样,在北五省也是有价无市,结果,王榉和甄有才几乎把北通州的几十家粮店全部买空了也只买到五万石粮食,总共花了十万两银子。
这不,王榉和甄有才刚刚押着第一批五千石粮食返回大同。
王榉刚到家,屁股还没有坐热,张子安就听到消息忽濠濠地上门来了,王榉不敢怠慢,急忙让柱子把张子安引到客厅,王榉洗漱了一番就匆匆赶到了客厅,抱拳笑道:“哎呀,张公公驾临寒舍,寒舍真是篷荜生辉啊。”
“王老爷。”张子安有求于王榉,抱拳回礼道,“咱家这厢有礼了。”
“哎呀,不敢。”王榉忙道,“草民岂敢在公公面前称老爷?来人,看茶。”
“王老爷是山西首富,又是驸马爷的长兄。”张子安笑道,“当得,当得。”
王榉忙道:“我们王家哪里敢自称什么首富,还不都是仰仗公公和大同府的各位父母老爷赏口饭吃。”
“呵呵。”张子安不尴不尬地笑笑,假装随意地问道,“王老爷这一向好像不在家啊?”
“不敢有瞒公公。”王榉忙道,“草民最近的确在做一桩大买卖,所以不在大同。”
“哦?”张子安随口问道,“不知是什么买卖,还要劳烦王老爷亲自出马?”
王榉道:“公公您也知道,这几年北五省天灾[***]不断,我们王家几代经营的丝、绸、茶、瓷眼看就撑不下去了,要是再不另寻出路就要坐吃山空了,不得已草民只好变卖了这些不赚钱的产业,凑齐本银去了一趟北通州,盘下了一点粮食,草民估摸着这几年年景不好,粮食在北五省一定好卖。”
“一点粮食?”张子安心头咚的一跳,急问道,“敢问王老爷是多少石?”
王榉伸出右手五指晃了晃。
张子安舒了口气,问道:“五千石?”
王榉笑着摇了摇头。
张子安的心嗖的提到了嗓子眼,问道:“五万石?”
王榉还是摇头。
张子安一惊而起,尖声问道:“五十万石?”
王榉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哎呀!”
张子安狠狠跺脚,面露懊恼之色,这王榉去北通州囤积了五十万石粮食,按市价岂不是要花去一百多万纹银?这么一来,这王家也未必有足够的现银买下全部的牛羊牲口了,这可如何是好?
王榉佯装愕然,问道:“公公,您这是怎么了?”
张子安急火攻心,也不想绕圈子了,开门见山地说道:“王老爷,咱家就明说了吧,一个月前边军将士从土默特人那里掳回了大量牲口,因为数量太大咱家一时间也脱不了手,所以还想劳烦王老爷按市价买下,也算是替朝廷效力,替咱家解了燃眉之急。”
王榉爽快地说道:“这个理当效劳,但不知道草民应该准备多少银两?”
张子安凝声说道:“两百万两!”
“啊?”王榉大吃一惊,失声道,“两……两百万两!?”
一看王榉这表情,张子安的眉宇间就浮起了一片阴云,阴声问道:“王老爷,你们王家可是山西的首富,不会也拿不出这点银子吧?”
王榉叫苦道:“张公公,草民不久前刚刚把家传的所有产业都变卖了,也才勉强强凑齐两百万两银子,可这次去北通州买粮就用掉了将近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草民现在委实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了。”
张子安急道:“那你现在能拿出多少银子?”
王榉道:“现在银库里只有六十万两。”
“差太多。”张子安跺脚道,“差太多了。”
王榉小声说道:“公公,有句话草民不知道该不该讲?”
张子安皱眉道:“有话直说。”
王榉道:“公公的这批牲口按市价要足足两百万两才能买下来,其数目只怕在百万头以上吧?不瞒公公您说,这么多的牲口,是没人愿意一口气吃下的!谁要是一口气吃下这么多牛羊牲口,那他准得赔死,您想啊,这么多牛羊牲口那得多长时间才能卖出去?在把这些牲口卖出去之前需要买草料喂养它们吧?要是黑心眼的草料商人趁机抬价,或者这批牲口卖得不好,光是买草粮的银子就有可能超过这批牲口本身的价钱,那还不是赔了个精光?”
张子安阴着脸没吭气,这问题他也是刚知道不久。
从土默特人那里抢来的八十多万头牲口让他高兴了没几天,问题就来了,这些牲口在草原上可以吃牧草,可在大同没这么多草给它们吃啊?总不能又把它们赶到草原上去放牧吧?为了喂养这些牲口,每天消耗的草料就是个惊人的数字!这一个多月来,没银子进帐不说,张子安反而倒欠下草料商人几万两银子的草粮钱了!
“公公。”王榉低声说道,“草民劝您一句,这批牲口最好能及早处理,要不然,到时候只怕连草料银子都抵不了哇。”
张子安皱眉问道:“那按王老爷的意思,你能出多少价?”
王榉道:“公公,草民刚才算了算,要是把公公的这批牲口全部盘下,价钱就不能超过八十万两,否则就要赔钱。”
“啥?”张子安黑着脸道,“八十万!?”
这个数字和张子安预期的相差太远了,王榉答应的八十万,再加上另外五家答应的二十万,加起来也才一百万,可大同欠饷和孝敬宫里的银子加起来却有一百一十万两,这搞来搞去,张子安他不是还得往里面倒贴银子?
想到这里,张子安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样,又何必急着向万岁爷和老祖宗邀功?
“公公。”王榉摆出一副苦相,说道,“草民也有草民的难处哇,你总不能让草民把祖传的家业一次赔个精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