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苍凉的天幕下,在此起彼伏的群山中,静静卧着一个萧索的小山村,那些高高矮矮破破烂烂的房舍中,袅袅升起的炊烟,总算是给这里增添了一点生机。而在这个小山村四周,那一块块依山而建的坡田,更是随风泛起了缕缕绿色的波动,扬起了一种生命的脉动。
虽然不愿意接触这种城镇,给后面的敌人留下线索,但是看看走路摇摇晃晃,在队员们的劝说下,终于躺进担架里的孙喜来队长,还有一直趴在凌维诚怀里,始终不愿意说话,就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的小女孩,雷震盯着地图思索了半晌,最后还是带着混合部队,走进了这个被称为“苦窑井”的小山村。
这个小山村和平常雷震见过的一样,看起来又穷又破,而且每一户人家都门扉紧闭。但是不管怎么样,在这个小山村,雷震他们可以想办法补充到必要的粮食,而且能让病号和伤员,得到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
望着倒躺在路边,一个用碎步头缝起来,大约只有拳头大小的布娃娃,雷震淡淡摇了摇头,老实巴交的山里人,突然看到一群全幅武装的陌生人突然闯到了这里,打碎了他们久违的平静,又怎么会不惊慌失措?
雷震突然回头对兔子道:“把你身上的盐袋给我。”
虽然所有的房舍都是大门紧闭,但是雷震清楚的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正躲在门后和窗角,在偷偷打量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雷震高高举起了那只盐袋,放声道:“请大家放心,我们只是过往的客商,因为遇到马匪打劫,有人受伤,更丢失了大部分粮食,现在想用这些上好的精盐,从你们这里换上点吃的,再给我们受伤生命的同伴,找上一个干净的地方睡上一觉。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走,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所有人都会老老实实,绝对不会惹事,更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
生活在城市里,拥有不错的身世,就算是偶尔出来踏青赏景也是蜻蜓点水,根本无法深入到这种边远山村的鬼才一行人,他们根本不明白,一包精盐对山村人所代表的含意。但是从小就闯荡江湖,经历过风风雨雨,更吃过人生百味的九叔,却在缓缓点头。
曰本军队占领区域,都实施供给配给制,盐、糖等生活品,更被他们列入了管制物资范畴。白糖这种价格昂贵的奢侈品可以不吃,但是盐却是曰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这些小山村里的人家,吃的盐都是货郎挑进山的私盐。这种私盐又被称为苦盐,放在嘴里又苦又涩不说,由于没有提纯干净,还会有细小的砂粒掺杂在里面。很多人家都必须先用水把这些私盐化开,再用经过沉淀的盐水来做饭。
白白的,细细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精盐,对生活在山村里,每天只能吃着又苦又涩私盐的村民来说,拥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和这种诱惑力相比,那每天都快飞快贬值的钞票,的确就相形见绌了很多。
紧密的门终于被打开了,一丝胜利的微笑还没有来得及从雷震的嘴角扬起,他的双瞳就猛然收缩。因为从房间里冲出来的,绝对不是用粮食和他兑换精盐的农家主妇,而是一群手持土枪、草叉、甚至是弓箭的村民!
虽然这些武器威力并不可怕,但是随着密集的铜锣声响,越来越多手持武器的村民从家里冲出,越来越多的武器指向了雷震一行人。在一阵“吱吱啦啦”的声响中,紧跟在雷震身后的孙尚香等人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的表情更是在一瞬间就精彩得有若见鬼。
因为在三四个成年村民的合力协作下,在他们正面一幢看起来最大,最气派的房间里,竟然推出了一门重量至少有三四百斤,而历史估计也至少有两三百年的土炮!
面对这样一门开上一炮,就必须在填装火药和药信,再用木杵把火药捣紧、压实,重新放置炮弹,只应该放进历史搏物馆里的落后武器,雷震的眉毛却在轻轻跳动。在这样狭窄的街道,在三面是敌,根本没有迂回活动空间的战场上,如果那门火炮里填装的是散弹,一旦放任它开火,只要一炮就会让他带领的部队,承受惨重的损失!
在雷震的眼里看来,生活在这种偏远小山村里的村民,一般都是纯朴而憨厚的,就算是对外来人有戒心,也绝不可能这样,一哄而出,亮出他们手里那些老得掉牙的家伙吧?
曾经当过一年马匪的雷震,面对这种阵势,看着那些熟悉的武器,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闯进土匪窝里了!”
环视全场,他们身后的退路已经被截断了,看着那一门黑黝黝的土炮,和一名天知道是村民还是土匪,或者两者兼而有之的人手里,拎着的火把,雷震沉声道:“兔子!”
在这种要命的时候,长得人高马大,吃饭一顿就能吃十二个包子,一个人就能扛起几百斤沉重补给的兔子,竟然傻傻的回了一句:“干嘛?”
雷震在心中发出了一声轻叹,他没有理会兔子的疑问,又道:“三炮!”
“在!”罗三炮走前一步,将凌维诚挡到了身后,道:“放心,就算炮弹砸过来,我也不会让它伤害你师娘和两个孩子一根寒毛!”
“飞刀!”
“在!”
张诚淡然道:“在他们开炮前,我来帮三炮打开左边的通路!”
“医生!”雷震道:“一旦动手,你立刻跟着三炮想办法撤出战场。”
医生涨红了脸,他伸手一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道:“我手里有枪,我也能作战!”
“我知道你能作战,我更知道你有不亚于军人的勇气,否则你绝对不会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为了同袍而选择和自己的导师为敌。”雷震凝视着身边那些手持武器,脸上还用朱砂,画了一个个符咒,显然有了一丝狰狞与诡异的村民,沉声道:“但是你必须活着。只有你活下去,我才能放心作战,而不用担心我的兄弟受伤,明明还能活下去,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流尽身上的最后一滴血!你,就是我们面对死亡,最后一个护垒!”
从雷震的话里,医生听到了毫无保留的信任,他这个在医学领域称得上天才,也拥有天才般桀骜不逊姓格的男人,望着雷震那沉厚的身躯,低声道:“是!”
“九叔、孙尚香、猴子王、兔子、瘟神、鬼才,还有游击队的兄弟们……”说到这里,雷震的声音中,已经透出了丝丝杀气,“大家各安天命吧!”
一场绝对意外,对手更是意外的反突袭战眼看就要爆发,就在这个要命的时候,雷震突然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你刚才说,来到村子里,只是想和我们做一笔生意?”
顺着声音的方向,雷震霍然转头,他的目光跳过了一个手持土枪,脸上画着赤色符印,但是全身都在微微发颤的村民,直接落到了在几十米外,一个他根本看不出多大的女人身上。
雷震之所以看不出这个女人的真正年龄,是因为她的脸上,就像大闺女一样,抹了一层粉脂,但是看看就算是涂了一层厚重的粉脂,也无法遮掩的眉角皱纹,她怎么也能当闺女的妈了!
而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竟然套了一件只有天师驱邪捉鬼时,才会穿的杏黄色法袍。再配合上她头上那顶天师冠和手中的桃木剑,当真是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滑稽与另类。
但是这位姑且可以称之为道士的女人,脸上的表情却很从容,仿佛她已经习惯了别人这种异样的目光,甚至是以此为荣。在两个女道童打扮的随从左右拱护下,她遥遥对雷震敬了一个道家法礼,朗声道:“贫道妙解,向各位施主问安,愿太上老君保佑各位身体平安喜乐。”
雷震轻轻一挑眉毛,淡然道:“谢礼!”
“正所谓四海之内皆朋友,虽然妙解是出世之人,也心存好客之道。各位如果没有恶意,真的是想到村子里做上一笔生意,换上一些粮食并在村子里住上一宿,只要能拿出足够的诚意,纵然是招待各位十天半月,直到同伴的伤病尽去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