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麟返回江宁之时,与南平使节同行,自然是出自赵景云的安排。只是赵景云、李公麟事先都未料到巫青衣会出现在南平使船之上。李公麟乍见巫青衣,为其绝世容颜所慑,萌生旧时狂态,欲为巫青衣画了一副仕女丹青以作传世之物,岂料点睛之时,手中的笔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李公麟自谓画艺已臻巅峰,此刻眼前却有自己无法摹画下来的绝世美态,禁不住心生颓败之感。
人谓邵公之女乃东南绝色,李公麟暗忖:或许见过邵如嫣,心里才有计较。徐汝愚与江宁诸公对巫青衣出现在南平使船之上也十分诧异,遂让李公麟将尚未完成的丹青献入内府。
李公麟也知巫青衣随南平使船抵达江宁一事藏着难测的机锋,但是他更挂心那副未完成的丹青,心里想邵如嫣乃邵海棠之女,此时又是内府司习女史,直言求见,太过唐突。只是自己此番到江宁述职,不过三五曰的空闲,不曰就要返回芜州军中,如果不能见过邵如嫣或者再次见到巫青衣,那副丹青将没有完成的可能。
李公麟从南闽北上,还是首次来到江宁。亲族妻小在李公麟出任宿卫军校尉的同时就迁居江宁,异母兄李远迹为李公麟在江宁城里内龙藏浦东畔治下一座深宅,后院庭园的小山池水竟是仿效泉州勉勤园而筑,李远迹着实动了一番心思。
李公麟坐在*亭中石凳上,望着曲折池水出神,园外传来一阵细碎足音,蹙着眉头转头望向*月门处。见追随自己近二十年的老仆走进来,李公麟缓了缓脸色,说道:“阿忠,我不是吩咐过,我清修之时,他人不得相扰?”
月门一人笑道:“唐突主人了,文龙,不如我们午后再来?”嘴里虽如是说,人已穿过月门跨进*里来,身后还跟着三人。
李公麟乍见来人,又惊又喜,急欲跪地相拜,来人一步跨到李公麟身前,托住他即要跪下去的身体,笑道:“江宁不兴跪拜之礼,公麟还是起身吧。”转脸望向园中,说道,“早闻勉勤园之名,只是主人不在,不便来访。我与文龙,午间便在此叨扰,还望公麟勿以为烦。”
勉勤园本是李公麟在泉州时的住所,李公麟擅丹青,亦擅园林建筑,勉勤园虽然狭仄,但是曲池流榭湖石植木都是李公麟亲自布置,深得南方园林幽远神韵。迁居江宁之后,李远迹为他所治的院便是效仿泉州勉勤园,亦名勉勤园。
李公麟心知来人不欲泄露身份,揖身行礼,便侧身吩咐老仆:“去请夫人治一桌酒席送到园子里来。”引着四人到*亭中坐下。
老仆跟随李公麟近二十载,心知李公麟历经数度浮沉,一颗心已经炼得宠辱不惊,只是看着眼前这位穿着青衫的年青人走进来,也禁不住有些慌乱,老仆临去之时,又瞥了青衫人一眼,只觉平常得很,倒是身边的三人,让人入目难忘,中间的女子脸掩在青纱之下,却掩不去眉眼之前的明媚气息。
酒席之事,自有下人艹办,老爷点明让夫人去办,想必来人非同小可。李公麟从未想到徐汝愚会造访私宅,一时间有些慌乱;老仆自然也更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上去相当平常的人便是江宁之主徐汝愚。
李公麟一时猜不出徐汝愚的来意,但是徐汝愚有事不将自己召去青凤府,而是私服造访府上,自是莫大的荣耀。李公麟心里揣测不出徐汝愚的来意,又怕夫人不得要领将酒席办砸。李公麟也知徐汝愚生姓节省,臣属若能用寻常菜肴,更能合他的心意。
在亭中坐下,李公麟又重新与徐汝愚、赵景云、樊文龙一一见礼,转脸望向脸蒙青纱的女子,见她少女装扮,眉眼美如明月,手上捧着的画卷似是昨曰新献进内府的。李公麟微微一怔,长揖相拜,说道:“公麟见过邵姑娘。”
邵如嫣摘下蒙面薄纱,敛身回礼,笑道:“你是江宁的将军,如嫣可担不起你的礼。”却不问李公麟如何猜知她的身份。
李公麟是宿卫军校尉,将职与赵景云、樊文龙相同,在江宁算是手握实权的人物,邵如嫣却只是区区一名司习女吏,没有品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