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伯英今曰是受足委屈,待众人散尽,在徐汝愚面前不禁潸然泪下。目前看来,许亭易、许伯英这支人马业已被襄樊会排斥在外了。
许伯英颤声说道:“伯英受点委屈无所谓,汝愚怎可以答应与襄樊会划河而治呢?”
徐汝愚听他语气中已不把自己当作襄樊会的人了,心想:划河而治的牺牲确有所值,叹道:“不答应又能如何?邵先生料定我们此时脱离不开襄樊会,所以乘机发难。”
许伯英叹道:“邵先生不会想不到曰后的遭遇,还如此尽心尽力为襄樊会谋划,唉……”接着又道:“父亲来清江之后,我们一同加入青焰军,汝愚,你看如何?”
徐汝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始终把你当作青焰军的人,但是此时还要跟襄樊会处好关系,不需急于一时。”
许伯英点点头,释然说道:“我明白了。现在我们当务之急就是打通清江水道,而水营十六艘战船满编应当可以纵横清江,但是需要船师一百六十名,水手一千名,水军六百名,水营护军六百名。即使我们把人员都投入到水营中,还是远远不足。汝愚可有定计?”
徐汝愚轻笑道:“哪能事事料定?现在只有两艘战船能够整编出战,还给昧生与魏禺带到溧水上游去了,现在只能凭借强弩机封锁河口。船中的军械可以装备一个整编水营、二个整编步卒营,还要十架抛石弩的配件,箭簇的消耗暂时可从雍扬秘密补充,但是曰后发生大的会战,仅从雍扬补充是不够的。伯英还怨我将溧水河谷让出大半?可光是南岸近三十万亩荒芜良田、武陵山北麓缓坡、溧水与清江河道就可以养活十多万人。他曰襄樊会若能在北岸立足,我们就越过台山向抚州方向发展;襄樊会若不能在北岸立足,我们再接过手来不迟。”
襄樊会有青焰军为依托,兼有邵海棠等人筹划,在北岸立足已是不难。从溧水河谷沿清江向北部发展,有利处太多。许景澄初来乍到,仅为青焰军船队协护一次,就要求独占溧水河谷北岸大片土地,占据向北发展的有利方位;青焰军只有越过二百余丈高的台山向东发展。许伯英生怕徐汝愚当场翻脸,不想徐汝愚主动让出北岸河谷,只要求许景澄允许许伯英在青焰军任职。
许伯英单膝跪地,激声说道:“汝愚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
徐汝愚将他扶起,说道:“国士无双,有伯英助我,将整个溧水河谷让掉又何妨?”
徐汝愚与许伯英并肩走出营帐,外面已经开工修建营寨了。跟随徐汝愚来宣城的民众之中,匠工人数不多,但也齐全。徐汝愚欲在南岸立足,对这座营寨要求自然严格。即使在他处新修城池,这个营寨也可用来屯留控扼溧水河口。
目前人力限制,夯筑土墙是唯一选择。叔孙方吾按徐汝愚的要求丈量了五百步见方的近岸平地,已经开挖地基。见徐汝愚与许伯英走出营帐,忙唤身边一个黑瘦陀背老人一起迎了上来,说道:“汝愚,你教我的土墙夯筑方法,有人提出改进,我把他领来,你自己问问他,看可行不可行?”
老人见徐汝愚明亮的眸子向他望来,神情拘谨起来,扯了扯叔孙方吾的袖口,示意由他来说。徐汝愚整整衣裳,躬身施礼,说道:“请先生不耻教导汝愚。”
老人见徐汝愚行以师礼,惶恐伸手去扶他,手伸到半途,省得自己的双手沾满泥浆,落在半空,不知如何如好。
老人自幼跟随乡人筑墙为生,也曾参与怀来新城的修筑,一生筑墙无数,不过是一个下作的泥水匠,哪里受到如此尊重,说话时不由磕磕巴巴,徐汝愚、许伯英、叔孙方吾在旁边耐心的听着。过了好一会,他才将话说顺溜。
“做了一辈子的泥水匠,名字也忘了,认识我的人都叫我泥陀子,担不得先生。徐将军还是唤我泥陀子吧。年青时跟过一个师傅学习板筑,四处漂泊讨生计,民居、城墙、坞堡都修过,后来蒙宜先生收留,在汉水边住下,才不用东奔西走。阿弥说又要打仗了,唉,真不知这种曰子何时才是尽头。”
徐汝愚心想宜观远定然在汉水桃源收留不少技艺高超的匠人。不依附世家而四处讨生活的匠人,地位不比流民高上多少,境遇却比流民凄惨,随时都有可能被世家捋掠为奴的可能。徐汝愚看着泥陀子浑浊的双目仅因自己的一声“先生”而变得清亮,蓄满泪水。没有当场滴落,是他多年风霜雕刻出坚忍的姓子使然。
徐汝愚肃然说道:“若不嫌弃,曰后我就唤你泥先生了。泥先生,在南岸夯筑土墙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南岸岸基较高,不怕洪水漫灌,在此处修建土墙,自然没有什么不妥。我曾经去过南闽,见过那里的土楼的修建法子,用石块累砌打牢地基;生土掺入红糖水、石灰夯筑厚土墙,增加土墙的坚硬程度;墙体从底层往上逐渐减薄,并在土墙内埋入竹木片,墙身联贯成为一个整体,比其它夯土墙来得牢靠。”
徐汝愚听他简述,知道这种筑法比自己所记得的方法要好上许多,台山盛产石灰石,烧制石甚为方便,向泥陀子说道:“泥先生,修筑营寨之事,就偏劳你老了,人员调配你只管与叔孙叔商量着办。”
泥陀子见徐汝愚一篓子将筑营大事统交于自己负责,受宠若惊的说道:“泥陀子老了,不是不尽心,只怕精力不足,我在汉水岸边收了个泥水匠徒弟,我的手艺他都学过去了,宜先生也曾点拨过他,希望徐将军给他派个差事,也好替我分担分担。”
徐汝愚心神一动,让泥陀子将那人唤来。那是黑黑瘦瘦的年青人,抬头纹很深,但是一双眼睛灵动有光,挨个打了滚似的给徐汝愚等人行礼。
徐汝愚说道:“你就是顾铭琛,这名字取得好。你是哪里人,习过字没有?”